坐榻便置在這兒麼?”一身緗色楚錦襦裙的侍婢,指揮著家僮將一張鶴紋朱繪的文貝髹漆小榻放在了那道秋香色的蜀錦簾帷後,既而脆聲問詢道。
“倒也合宜。”少女語聲清潤,只淡淡看了一眼那坐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她約是十六七歲模樣,一襲縹青色的絳綺觳三繞曲裾深衣,烏緞似的長髮梳作垂雲髻,以一支瑩碧似水的蕉葉紋玉笄綰定,姿容雖不十分驚豔,卻也眉目姣好,一派淑靜氣韻。
“好,你下去罷。”見女公子稱意,侍婢紺香於是擺擺手,摒退了那做粗使活計的僮兒。
“諾。”十三四歲的家僮低著頭恭敬應道,心下直是感慨不盡——果然是天下首富的臨邛卓氏呢!
因著卓氏今日宴客,排場頗大,於是便從府外另僱了幾十名僕從……他便是擠破了腦袋才得的這份差事,一天的賞錢,就抵得上平日做半月活計的報酬。
甫一進府,他們這些人便有幸見識了這卓家的潑天富貴,真真令人咋舌——僕僮千人,食玉炊桂且不說了,竟連婢子都穿了價比黃金的楚錦!
而卓家女公子所著的絳綺縠,聽府中家僕炫耀似的提到過,乃是魯地所出的貢品,比楚錦更貴重上百倍。
臨邛盡人皆知,富甲天下的卓公膝下只一子二女,而這個幼女,自小便是如珠似玉地珍寵著,真正綺羅叢中從嬌養。
但,誰料這女公子去年春才結纓出閣,年末夫婿便過了身,如今孀居在家已是一載有餘……唉,這天底下,到底沒有盡善盡美的事兒。
“女公子,也不知今日席間有無精擅絲竹的雅客?若又盡是些造詣平平的俗子,這榻卻是白置了。”紺香微微掀簾,向外間的廳堂覷了眼道。二人主僕數載,平日間的相處並不十分拘謹。
自家女公子從小便喜好音律,且天資穎悟,五歲從師習藝,十餘載下來,琴瑟琵琶,皆撥萃群倫,算得同儕中翹楚。
而這歸家一載以來,鎮日無趣,所以府中每每開了宴席,她都會悄然移了坐榻到廳堂旁的小室,隔簾聽曲,權作遣興……而卓公,一慣是默許了的。
當年,為了與程氏聯姻,將方及笄的女公子嫁予了沉痾多年的程家郎君,以致這個么女新婚一載便成了孀居的新寡……卓公他,心底裡終究是歉疚的罷。
那廂,卓文君聞言卻是不置可否。其實,每每來這兒聽宴席間賓主們弄瑟彈箏,相互酬唱,於她而言,少有入得了耳的,不過是心中鬱結,藉此排遣一二罷了……熬了這麼久,才不過春半,日子過得可真是慢。
自幼學習聲樂絲竹,本是閨中少女以琴瑟為友,自娛養性……誰曾料想,如今因著日子清寂,聽琴品瑟竟成了唯一的消遣
她們主僕所在的小室,與正廳只一簾之隔,那廂的細微響動幾乎都聽得清楚——此刻,今日的客人們已陸續登門了。
“怎的還不見那位司馬公子?”略有些嘈雜的客廳中,聽得席間有人問道“今日怕不少客人是為一睹其風采而赴的宴呢。”
“長卿他一慣性子散漫,今日許是出門時耽擱了,且等上一等罷。”答話的人乃是縣今王吉,聽這語氣,似乎與那位姓司馬的客人熟識。
之後他們原本就不高的聲音便被其他人掩了過去,廳堂之中來客漸多,盈耳盡是寒暄之聲。
過了大半個時辰,終於賓客畢至,錦繡為帷、四面畫壁的雅麗廳堂之中,主人卓王孫東向而坐,南北兩側的數十張烏漆朱繪的矮足食案後,百餘位客人依次入席,在葦織的地茵上攬衣跽坐下來。
時下富貴人家的宴席,不止珍饈佳釀,另有歌舞佐興,宴飲至半,便是賓主們相互祝酒酬酢的時候。
“曾聞長卿好琴,不知有幸得聞一曲否?”縣令王吉這一聲分外高些,連簾後本無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