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她失寵了。
早一年來說,這堪稱奇恥大辱,但在今日,她一笑置之。
她個人卑微的事業遭遇算是什麼呢,況且,這裡亦已非她久留之地。
山高皇帝遠,她用午膳的時間不妨略長,五時正大可下班。
時間忽然經用了,薪酬又一文不少,退一步想,看開一點兒,不知多舒服。
有空努力學習烹飪,無甚天分,勝在用功,真是學問哪,煮白雞蛋不爆殼都不容易,蛋黃要剛熟,沒有黑圈。
煮完後逼小鄧給吃下去,不一會兒就餵胖了鄧志能,大叫吃不消,韶韶卻說:「狗瘦主人羞,夫瘦為妻羞。」
小鄧困惑地答:「我知道這年頭男人不好做,但沒想到會艱難淪落到這種地步。」
韶韶喜歡吃百葉結烤肉,千方百計學做,可是百葉不是泡得太爛,就是太硬,不好吃。
鄧志能說:「首先,你要知道百葉是什麼東西。」
「是黃豆的一種製成品吧?」
小鄧大吃一驚,「黃豆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同粉皮由綠豆製成一樣,還有,腸粉是米糊所制,喂,你懂不懂?」
韶韶像是已經放棄了她那偉大的新聞事業。
那樣勤力做,不過是為了母親,如今母親不在了,還拼什麼死命。
在辦公室心思縝密,在廚房卻粗枝大葉,成績遠不如上班作業。
真是,一個人的時間用在什麼地方是看得見的,姚韶韶已把她一生最好的光陰奉獻給寫字樓。
說也奇怪,在印務局一做大半年,一天假也未曾告過,盡忠職守。
就在母親去世一週年那日,上司召她回總部。
「韶韶,聽說你改過自新了。」那負責分配同事的洋人開玩笑地說。
韶韶唯唯諾諾。
「調你回京如何?」
韶韶笑笑,不語。
「你又可得回一間向海的辦公室,我幫你一個忙可好?」
韶韶不置可否。
此刻她的小房間沒有窗戶,全靠房頂一盞冷冷的日光燈。
韶韶的思潮飛出去老遠。
她開頭上班的時候,只在老闆房門口一張寫字檯工作,暗無天日,連掛外套放手袋的地方都沒有,做得近視與臉皰都加劇了。
母親一直問,「韶韶,韶韶,帶我到你工作地點去看看。」她以為亮錚錚的大學生,工作地方也必定閃閃亮。
但是滿街滿巷都是大學生,哪裡去找那麼多亮晶晶的辦公室。
韶韶一直沒敢把母親往寫字樓帶,直至她自己擁有一間房間為止。
較年輕的她心花怒放,拿著照相機把房間每一個角落都拍照留念。
「韶韶?」
韶韶微笑,攤攤手,「能夠調回來,當然高興。」
洋人說:「在銀行區,你們這些太太又可以逛名店坐文華咖啡店,唉,真羨慕你們。」
韶韶沒忘記千恩萬謝。
算來算去,算資本主義最厲害,把人人教訓得一點兒骨氣也無,淨會向錢看,鞠躬又鞠躬。
韶韶已經不在乎,但是她仍在這個環境內找生活,太過與眾不同也是不行的,裝也要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來。
她早已學會謀生的全褂子武藝。
晚上,鄧志能訝異了,「還調來調去幹什麼,你不告訴他們,你已經申請移民?」
「未成事實,不宜宣佈。」
「噫,把機會讓給別的同事呀。」
「我為什麼要替別人設想?」
「韶韶,我很意外。」
韶韶說:「自私自利有何不妥。」
鄧志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