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張光碟。
我接通電源,開啟機器,插入光碟。
立刻,螢幕上出現了一個男人的上半身。他揹著光,所以,看到的也只是一片影子,一張臉面模糊的影子。我馬上斷定,這螢幕上的人不是別人,就是那個不速之客。同時,不曉得從什麼地方響起了一片低沉的嗓音。這聲音很富有控制性,立刻瀰漫了整個房間:
《花妖》1(2)
“好像有古人講過,夫稀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潤之,則與時消沒,不聞於世。我這裡倒真有一大堆素材,足夠寫成一部相當動人的小說,就看好事者的才氣、運氣和手氣了。我自己明白,決不是這塊材料。所以,就不請自來,來找先生您了。”
聲音在這裡停了一停。螢幕上影子始終沒有變化,好像在等著我有什麼變化。
我給灌了迷魂藥,居然就這麼同螢幕對講起來。我大聲說道:“你根本就不認得我,你又怎麼會了解我?我當代小說一概不讀,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怎麼寫得出什麼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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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回答說:“我考慮過,這事非要請您出山不可。因為,要把這些素材寫成一部小說,作者非得具備四個條件不可。”
我內心欣喜,卻假裝客氣,對著螢幕說道:“怕就怕我一個條件都不符合!——不過,倒也要請您先講講看。”
螢幕上那片影子從容回答道:“第一,會寫;第二,看得懂法文;第三,對美術也懂得一星半點兒;第四,讀過《圍城》、《查特萊夫人的情人》、《巴黎聖母院》和《百年孤獨》等小說,以及日本作家谷崎潤一郎等人……”
他頓了一頓,又說:“能寫出,至少能模仿他們那種雅麗、精緻、熱情而又肉感的筆墨。”
影子講得頭頭是道,我這邊廂卻開始惶恐起來。屋子外邊有一條狗在叫,惹得我家的小狗也“汪!汪!汪!”積極響應起來。外邊春雨更加大了,嘩啦嘩啦,好似一個任性乖張的中年婦女。
螢幕上那個人,他那雙看不見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有另一種感覺疊加上來: 房子裡有一條非洲鬣狗,渾身的每一塊花斑都毛森森、溼答答的,正在用冷冰冰的鼻子尖兒,湊到我跟前在嗅著嗅著。
好像看到了我的惶恐,影子說道:“我看,您正好符合這些條件!”
我不禁大聲叫喊出來:“慢著!這不是中國教授的日記麼,為什麼要懂得法語?”
那個人好像聽得見我講話,立刻回答說:“自有道理。這是一位美術教授一生的全部日記。他早年留學法國,所以,日記是用法文寫的。”
我開始有點興趣了。螢幕每講一句話就停頓一會兒,等待我思考和回答。我覺得,索性順其自然,就這麼把螢幕裡的人當成真人,面對面地對談,倒也爽快。終於,我按捺不住了,想開個玩笑。我故意假戲真做,順手給螢幕沏上了一杯上好的西湖龍井,恭恭敬敬地放在螢幕面前:“請喝茶!請喝茶!——莫非,這一本本法文日記裡,就埋藏了提煉小說的礦藏麼?”
我這種煞有介事的樣兒,一定非常可笑。難道電視螢幕真的會小口喝茶麼?螢幕沉吟了一會,好像真的呷了一口龍井。然後,那影子緩慢地說:“正是如此!”
這時,螢幕突然明朗,顯現出一個清晰的頭像來。那是一張相貌清奇的男子臉龐,大約是六十多歲。一看就曉得是一位有學養的專家教授。
奇怪!不大像那種通常所見的藝術家。
那影子雖然已經離開了螢幕的畫面,卻仍舊侃侃而談:“這位留法的教授畫家,可不像眼下漂亮名片上漂浮著的那些教授。他不但藝術上造詣很高,而且,還有很好的文化修養。精通法文、英文不必說,其他的,凡是文化這一類的東西,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