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裡的褒貶
看電視,發現很有些被稱為“名嘴”的主持人,其實特少大家風範。他們逞口舌之利,對請來作節目的嘉賓任意調笑,專把一些人私事、醜事、為難事扯來作文章,只要一臺節目生動出採,並不顧來者的心理感受。為此,下臺來有人撰文說:他以為他是誰?他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玩笑是隨便開的麼?在眾人面前犯了一個人的忌諱,比正面的彈劾傷人更深。林妹妹進了榮國府,雖蒙外祖母疼愛,對她自己,卻永遠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傷。三月天氣,黛玉見園中落紅成陣,打點了花鋤花囊前來葬花。適逢寶玉正攜了一套《會真記》閒遊,於是二人便同展此書。溫柔纏綿之中,寶玉觸景生情,對林妹妹笑道:“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城傾國貌。”他把黛玉比作崔鶯鶯,自己以張生自命,對於相知相愛的男女,這話也沒有多大的差池。但黛玉聽了,不覺香腮帶怒,薄面含嗔,指寶玉道:“你這該死的胡說。好好兒把這淫詞豔曲弄了來,說這些混帳話欺負我。我告訴舅舅、舅母去。”說到“欺負”二字就把眼圈兒紅了,轉身就走。
不論寶玉平日對林妹妹何等體貼,如今這玩笑卻是衝撞了女兒心事。寶、黛二人,本是三生石上的舊精魂,有著前生後世的緣分,怎奈青春痴長,卻一直沒有作長輩的一言九鼎地作實了這門親。在黛玉的內心深處,一方面愛那些華豔動人的才子佳人的戲文,另一方面又深知這私定終生的故事與現實的道德規範相悖,芳心九轉,片刻不得安寧。在她心裡,寶玉若與自己相知,就該依循正道,求個真正的了局,怎麼只管說些落不到實地的玩話呢?下文在瀟湘館,因寶玉對紫鵑說了句同樣出自《會真記》的戲言,“好丫頭!若與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叫你疊被鋪床?”黛玉便急了,哭道:“如今新興的,外頭聽了村話來,也說給我聽,看了混帳書,也來拿我取笑,我成了替爺們解悶的了。”只因為身處私相授受的嫌疑之地,所以黛玉越發想躲開它。心靈裸露之後,寒風瑟瑟無可遮掩,即使只剩一襲輕紗裹緊身子也好。
寶二爺陪情,說自己一時該死,罪倒不到此,但他從此應該知道,林妹妹是不可被比作那些傳奇戲文裡的主角的,那是她解不開的心結。
避開這一點,林妹妹也不是開不起這男婚女嫁的玩笑的。
一日,李紈、鳳姐、寶釵等在怡紅院裡說笑,恰好黛玉也來了。鳳姐便道:“我前日打發人送了兩瓶茶葉給姑娘,可還好麼?”黛玉說吃著卻也不錯。鳳姐表示我那裡還多著呢:“我明日還有一件事兒求你,一同叫人送來罷。”
黛玉於是取笑鳳姐:“你們聽聽,這是吃了他一點子茶葉,就使喚起人來了。”鳳姐笑道:“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兒?”明清小說中,“吃茶”即女子受聘的“茶禮”,清人的福格的《聽雨叢談》中說:“念婚禮行聘,以茶葉為幣,滿漢皆然,且非正室不用。”三媒六證地聘為寶玉之妻,是黛玉平生所願,此時忽然被人在大庭廣眾之間提起,儘管是玩笑話,她心中已是乍驚乍喜,忐忑不定了。於是黛玉漲紅了臉,回過頭去,一聲不言語。李紈向寶釵笑道:“我們二嬸子詼諧真是好的。”黛玉便道:“什麼詼諧!不過是貧嘴賤舌地討人厭罷了!”說著又啐一口。《紅樓夢》裡的丫頭小姐們,在嬌羞無奈的時候常會對人啐一口,如現在女孩兒們口中的“討厭”,如果臉上的表情還是平靜柔和的,這詞兒你儘可以反著聽。鳳姐這打趣的話雖說得直白,卻並不辱沒林妹妹的身份,在黛玉心裡,說不定反會暗謝她把這虛事點實了,在與寶玉的私情裡可以出現新的轉機。
人大小都有個心願,美夢成真的喜悅可以使人不計其餘。
生活中,常聽有人對官癮大的人說:“發達了,可別一闊就變臉,忘了一起混的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