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蔣白想不到的,簡簡單單一本硬皮本子,大概拿出去都不會受到法律保護,卻是武行、獅館,一代代武術人維繫關係的重要證明,承上啟下的情感紐帶。有這個帖子,才能堂堂正正說自己拜了什麼師父、學了什麼功夫,師父才能拍著胸膛說自己收了哪個優秀的徒弟。
不成文的契約,卻鞏固了一段段的關係。哪怕伏城是伏弘的兒子,也躲不過去,在功夫世界裡,有帖子才名正言順。
自己肯定也是遞了茶、收了伏弘的回徒帖,只不過那帖子還能找到麼?蔣白閉目養神,聽3個師弟在計程車後座擠著,抱怨腿痠胳膊疼。
獅子張的住址不太好找,出租司機左拐右拐才找到,蔣白帶師弟們下車,剛好站在衚衕口,面前是一條羊腸小道。一灌風從衚衕裡跑出來,吹他們的臉,像不歡迎。
「師哥,咱們能找到他嗎?」伏城擔憂。畢竟自己老爸給獅子張氣得夠嗆。
「要我說,咱們還是花錢訂做吧。」邱離打退堂鼓,風一拳拳砸在他眼皮上,「做一個好點的獅頭也不貴,3000多能做,5000多也能做,就算咱們要上萬的,幾頭獅子的錢咱們湊得出來。」
青讓不發表意見,等蔣白說話。
「先看看吧。」蔣白心裡也沒有底。師叔只給了一個非常模糊的地址,是衚衕名,沒給門牌號。蔣白帶著人往裡進,毫無頭緒。
「真能找到嗎?」伏城躲師哥身後,躲著風。
「怎麼找啊……」邱離躲在伏城身後躲風,「來,讓讓,你躲我後面,我給你擋著。」
「青讓比你高那麼多,你怎麼給他擋風?你他媽扎馬步扎昏迷了吧?」伏城笑著喝風,摟著師哥的腰,安全感倍增。突然前面這把給他安全感的腰就不安全了,人猛地一停,他撞師哥後背上,邱離撞他背上。
蔣白站住了腳,到了。
伏城搓搓鼻頭。「師哥?找著了?」
「應該是。」蔣白看向不遠處那道兩開的門,沒對聯、沒橫批、沒門神,門比伏家班的還破,不仔細看就要錯過,以為房子裡沒人。
可這扇門前,有一個用青磚壘出來的四方塊,圍著一塊地方。裡面是土,坑不深不淺,像種過什麼東西。
張一柳,他把柳樹坑給挪過來了。
4人並排站在破門前,完全想像不出當年這裡有過多少頭南獅,裡面那個人的手有多麼巧,能把獅子做活了。
「你們先別動,我去敲門。」蔣白摘下書包,拿名帖。
「我們跟你去!」伏城怕師哥吃虧,「獅子張說話損著呢。」
蔣白回頭一擰,剛好捏住伏城的下巴。「誰說話能有你厲害?給我老實站著。」
「哦。」伏城帶著師弟們等候,看師哥上去拍門。
門是真的髒,厚厚灰塵落了好幾層,像結了一層土蓋,拍幾下,往下掉渣。蔣白也不敢太使勁,生怕自己手勁太大,兩三下把門拍下來。
門裡沒動靜,他繼續拍,拍到右扇門的土掉得七七八八,快要掉出裡面的顏色來。再一掌下去,門板動了。
慢慢開出一條縫來,露出一張臉。
蔣白先是一愣,不敢說話。按照伏城和師叔的說法,獅子張應該和師叔差不多大,萬萬沒想到是一位古稀老人,滿頭銀髮。
「找誰啊?」老人問。
蔣白撣了撣手,一笑。「請問您是天橋獅子張,張師傅麼?」
「不認識。」老人緩慢地搖了搖頭,「早就死了。」
說著門就要關上,蔣白趕緊伸手抓住,用手指卡門縫,夾得生疼。「您等等,我們有名帖,我們是來求您的。」
「名帖?」老人停頓了,喘息間,彷彿幾個世紀過去,「現在……還有人用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