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前。只見此屋,五間成座,一字排開,泥窪牆,瓦片頂,丈把高,左右兩邊,各建間廚房。沒二座,只有矮牆小門,危危欲墮。這些房,長兄韋修仁,大嫂陸月花,侄兒大弟,侄女芬妹,另立門戶,吃住佔三間,另一半,小弟韋修義和小妹韋月梅各住一間,正廳堂歸父母所有。碰上節日,搬走雜物,掃淨地,便拜祖先。平時,堆放穀物,床底放薯類。親戚來往,便擠著住。實在不行,就借宿到兄弟處。
“大弟,芬妹,”圍觀孩子中,鐵妹發現侄兒侄女,便抹汗道,“爺爺奶奶他們去那啦?”
“去望仙坡種茉莉苗啦。”侄兒答道。
鐵妹看錶,快十二點了。她找開水,欲招待同事,卻沒有了。到哥嫂去找,亦沒有。她一臉無奈。
“鐵妹,別找了。”局長邊擦汗,邊拿瓢往缸裡舀泉水道,“有這個就行啦。”說畢,大口喝水。
其餘好友依次喝水,喝畢,又到村口搬傢什。好鐵妹,跟侄兒耳語幾句,亦走開了。偶然她發現胸前紅花,忙摘下放在牆頭上。她無心欣賞曲徑旁的花草樹木,沒心機傾聽悅耳鳥聲,只顧小跑,追上同事,將東西搬回不提。
話說鐵妹侄兒,得到姑姑指派,翻山越嶺,過澗過橋,飛也似的跑到望仙坡,將好事告訴親人。家人聞訊,喜不自禁,放下活計,齊齊返回。尤其韋家業,人稱“翰橋豹”,六十開外,瘸腿,可走路,虎虎生威。其身魁梧,發粗短,灰白,兩眉似劍,話若洪鐘,怒時如雷。平日,其無意往你跟前一站,別說米八個兒的威壓,光粗刷刷針似的鬍子,亦令你敬畏三分。但其心地,有時出奇的友善。你看,他聽說有貴人送女兒返家,喜形於色,拄著瘸腿,直跑在家人前。回到家,沒見貴客,便直奔廳堂,抓把稻穀,大叫雞鴨,撒谷於地,引來幾隻雞鴨啄食。他趁機蹲下身子,伸瘸腿,貓腰,直盯家禽,雙手卻慢慢張開。銳眼,瞄準了,身子朝前猛一撲,雙手一抓,鐵鉗似的把只大閹雞和大公雞逮住了。他亦伏地,掙扎的人雞鴨,驚得其它夥伴,亂飛亂叫。他翻身爬將起來,巴一身泥汙。可他不顧,拐著腿,笑著直向廚房……
這餐,鐵妹一家,邀了叔伯嬸母,熱情款待城裡貴客自不必說,單講將客人送至村口,客套話,酒後話,就是急籮筐。上車前,握手,擁抱,勉勵。車走了,互呼喊,揮手,含笑流淚。車沒了蹤影,鐵妹仍原地揮手,眺望……
次日早上,鐵妹一身農裝,迎朝陽,走彎彎道道,爬山坡,越深山,凌絕頂,覽眾山。放眼四周,只見觀音山脈,綿延十幾裡,橫亙北方、聳入雲端;東面群山,從遠奔來,勢不可當,直撲村南,嘎然而止,西方青龍,氣勢不凡。這樣,村口南面,雙峰相距,東西百米,一路通村,儼然屏障。村中丘陵,在四面群峰呵護下,像藤環繞,圈釦圈,環套環,重重疊疊。翰橋山村,有戶人家散落其間。五百口人,近山顧山,自謀生計繁衍生息,十世有餘,不見富貴,但見貧窮,有兒難娶,有女難嫁。一嫁不返,一走難回。翰橋山村,一代一代,惡性迴圈。我的家鄉,到底為啥?為何這般?……鐵妹沉默,思潮翻滾,心事萬千。往昔之事,歷歷在目。未來之業,浮現眼前——翰橋山村,面面山坡,道道溝窪,種滿茉莉,油油一片。花開時節,白茫茫的,一片銀色。摘花男女,忙於其中。茉莉歌聲,小嘴飛出,甜甜蜜蜜,飄向四方。鐵妹循聲,追尋歌者。追過山樑,面面溝坡,眼前見得:幢幢樓邊,座座廠裡,堆滿銀花,小山似的,化作銀兩,流向村中,鑽進農家。皺臉舒展,笑顏陶醉,呻吟之嘴,此時今日,哼出甜歌——小小茉莉花……
“鐵妹!……”突然之間,有人呼喊。
“肆哥?!……”鐵妹回神,如夢初醒,轉頭一看,不禁驚道,“是你呀!……”說著,丟下鋤具,扔掉草帽,不顧一切,直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