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邊,他看到坐在陰暗中正在翻書的米露。大衣還是太長了,她將黑色的衣襬扯到腳踝上,像個孩子一樣脆弱地窩在過於寬大的衣服裡。
她似乎從來沒有改變過,除了頭髮長一點,連外貌都沒有被時間帶走多少稚嫩。就是身體一直不好,什麼藥都不管用。他覺得這個世界上的醫生都是混吃等死的廢物,他不喜歡所有的醫院。
氣氛很安靜,耐性他從不缺少。所以他倚靠在門邊擋住那幾縷來自門內的燭光,雙臂環抱姿態放鬆地看著她。
雨水的聲音柔和了黑夜的沉默。他覺得彷彿又回到艾斯米,那個種滿花的房子裡,如果他藏得不夠好也許才會有人認出他來自流星街的某個地方。而米露,似乎天生就是艾斯米人。只要去過艾斯米的人,看到她就知道她來自那個地方,這種地域性養成的氣質像是在一開始就刻寫進基因裡,不容篡改。
黑暗剝奪了她看書的最後一絲微光,她輕合上書,就算生氣也不會輕易發洩到任何東西上面。連生氣都是柔軟的,一點傷害性都沒有。
她有些費力地抓著長長的外套,不讓衣服沾到地上的塵土。然後像她默默地來那樣,又不理任何人默默走開。
他面無表情而顯得過於清冷的臉上,因為心情的莫名好轉而露出一個微笑。接著很沒有對方根本不想理他的自知之明,抬腳就跟上去。
由於無光的黑暗,她在不熟悉的環境裡走得有些晃晃悠悠,而身後某隻類似吊靴鬼的生物,則是悠閒地跟著一步三晃悠遷就著對方的蝸牛速度。
那氣定神閒的樣子,足以氣死前面那位正在努力開路的大媽級少女。
他突然停下腳步,因為他跟著的那個人轉過身來,抿著嘴生氣地瞪著他,一點氣勢都沒有。
有些不在意地雙手插在褲袋裡,他一副無賴又無辜的樣子站在原地任她瞪個夠,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最真實寫照。
在沒有光的長廊道上,他還是能很輕易地看到對方的樣子。他覺得她還可以更兇一點,過於粉白的臉上由於長年缺少血色給人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就算把她氣哭,她眼底的柔軟也沒有改變過。也許就是這份清澈見底的柔軟,她眼裡的藍色才會接近完美。只是這種軟綿綿的樣子,註定了她就算再拼命想兇也兇惡不起來。
這對她來說算好還是算不好呢?某無聊人士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庫洛洛。”某隻兇不起來,卻自認為自己很兇巴巴的綿羊生氣地叫那個無聊人士的大名。
只要一叫他庫洛洛就代表很討厭他。
“你這個大騙子。”所有氣勢都因為過於清軟的聲音而被破壞殆盡,慘的是當事人一點自覺都沒有。
這算是在讚美他嗎?某很厚臉皮的傢伙如此理所當然地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別跟著我,你這個笨蛋。”
我沒跟著你,純粹順路。幼稚病一發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多的是法子趕不走。
她拖著外套氣沖沖地跑進長廊的黑暗中,正打算跟上去,她又跑回來,表情繃得死緊一點好臉色都不給他。
“你的衣服。”沒有任何商量就將那件黑色的大衣塞過來,然後轉身就走。微曲的銀色長髮泛著隱隱的光澤,很自然地隨著她走路的姿態飛揚著。
手裡拿著外套,他看向窗外的大雨,又看看自己身上僅剩的短袖,也轉身不再死纏爛打跟上去地往回走。
哪怕再生氣再不想理他,也不會真正轉身丟下一切就走,一直都沒有改變過的柔軟。
如果這個世界裡有一成不變的東西,那他不介意是米露。
邊往回走邊單手揚開黑色的大衣,金邊的逆十字在濃膩的黑暗裡成為唯一的光。當他再次穿上黑色的外套時,那些溫柔的部分都自然地收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