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遠喃喃訴說之際,狄烈與朱皇后都退後十數步,小心迴避。
良久,眼眶尚有溼痕的凌遠來到狄烈與朱皇后面前,將一份從杜充身上搜出的密旨,呈給狄烈。
狄烈看罷,冷然一笑,遞給朱皇后。
朱皇后越看臉越白,嬌軀晃了一下,兩名宮女慌忙扶住。
“九王,你好狠的心……”朱皇后貝齒緊緊咬住嘴唇,有隱隱有血絲滲出。
“沒有必要譴責。”狄烈倒是看得開,“對任何一個帝王而言,屁股下的龍椅都是頭等大事,就算是親老子、親兒子。都沒有情面可講。他所做的,是一個稱孤道寡之人,所表現出的正常反應,我們都低估了他的決心……如今你明白我為何一直對建炎朝封鎖你們的訊息了吧?”
朱皇后垂首無語,山風拂來,一根草莖隨風起舞,飛上插滿珠翠的臻首。狄烈環顧左右,無論是凌遠還是警衛,大都側身垂目,未敢正視。畢竟皇后可不是能隨意注目的。只有兩名宮女目光灼灼。但因為所站角度不對,看不到這根草莖。
於是狄烈只好親自動手——朱皇后似有所覺,原本蒼白的臉色染著紅暈,本能退後一步。容色薄怒。正要喝斥。卻見狄烈晃了晃草莖。然後放近唇邊,呼地吹飛。
朱皇后生生將斥喝咽回,嗆咳幾聲。慌得兩名宮女連連輕捶後背:“娘娘,山風寒涼,還是下山去吧?”
狄烈也順勢點頭道:“也好,下山。”
朱皇后穩定了一下情緒,輕聲道:“城主可否稍晚一些再回太原?”
狄烈道:“我暫時不回太原,還要到井陘關視察。”
“嗯,那城主可否晚一些再到井陘關?”
“皇后有事請說。”
“本宮今夜要召集宗親議事,請城主做陪,可否?”
狄烈那會不明白,朱皇后這是自示光明之舉,他沒理由,也不可能推拒,當下微微一笑:“皇后有詔,固不敢辭。”
……
天樞城議事廳,自從天樞城的軍政中心遷移至平定、太原之後,此處就成為困居城中的趙宗皇族的日常聚集點,經常在此議論時事,評議天樞城政事。
狄烈對此倒是表示歡迎,公開聚會,總要好過私下裡聚會;評議政事,也是天樞城任何一個居民應有之權力,只要有好的意見,都可以向府衙建議——只有一條,不得妄議軍事。
在狄烈眼裡,這幫遺老遺少,在文學、藝術、詞賦、政務方面,都有幾把刷子,唯獨軍事方面,其蠢如豬。狄烈只會聽人的意見,不想聽豬哼哼。
此刻,議事廳內,氣氛肅穆,趙宋宗室有頭有臉的人物俱在座:越王趙偲、濟王趙栩、信王趙榛、相國公趙梃(獵兵趙梃完成追殺杜充任務後,請假順便探望杏園的姐姐們,故而趕上趟)、永安縣公趙儆、項城伯趙供等等,只有一些有軍職在身的宗室遠親不在座,諸如安遠男趙能、書令使趙忠等等。
由於在坐的俱是本族宗親,為示以不見外,朱皇后撤除珠簾,鳳冠霞帔,面覆毓串,端坐正中。她身後是一個屏風,諸帝姬與郡縣主們都靜坐於屏風後旁聽。而在朱皇后的左首邊,狄烈與凌遠一坐一立,表情同樣嚴肅。
肅穆的氣氛,不僅僅是因為天樞城兩位最領袖在座所致,更是來自那一卷在眾宗室子弟手中傳遞的建炎密旨,以及撒離喝與孔彥舟的供詞。趙構在密旨中,其實說得很含糊,大意就是說,只要杜充、範瓊、孔彥舟三人將此事辦成,朝廷不吝重賞;但其中有一句,卻說極為露骨“生亦可,死亦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些宗室是什麼人?都是能從字裡看出字的摳文高手,這密旨寫得再含混,結合杜充、範瓊、孔彥舟三人此次入侵行為,不難猜出那位建炎天子的險惡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