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卻渴望著其他東西,更原始的東西,赫爾曼似乎理解得過於透徹。篝火噼啪作響,投下長長的影子,在周圍陰沉的臉龐上跳動,投下搖曳的陰影映在卡爾的臉上,當他凝視著火焰的心臟。沉默延伸,僅被木柴燃燒的噼啪聲打破。漢斯,一向善於觀察,用肘輕輕推了他一下。
“心事纏身了,卡爾?”漢斯問道,聲音中透露著善意的好奇。
卡爾聳了聳肩,不想讓內心的紛亂暴露出來。“只是在想埃裡希,”卡爾喃喃道,那位年輕士兵淚痕斑斑的臉在他腦海中閃現。
漢斯的臉上閃過一絲悲傷。“可憐的孩子,”他嘟囔著說,用一根棍子撥動柴火。“他不應該那樣。”
“戰爭總是先奪走我們最優秀的人。”格哈德忽然開口,他的話顯得空洞,幾乎沒有什麼安慰。
一種沉重的沉默再次降臨,濃重而壓抑。卡爾微微側頭,用餘光瞄了一眼赫爾曼——他似乎對埃裡希被俘的訊息一丁點兒都不在意,他的臉像面具一樣毫無表情。然而,卡爾無法擺脫赫爾曼注視他的感覺,就像掠食者盯著獵物一樣。
“現在幾點了?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卡爾打破了沉默,朝遠處的地平線瞥了一眼,那裡最後一抹橙色滲入深邃的墨藍色中。星星如同無數針尖,在上方遼闊的天空中開始閃爍著,穿過雲層的一彎月亮,它那飄渺的光芒幾乎無法穿透包圍住戰壕的密林。
漢斯掏出一隻懷錶扔給卡爾,卡爾接住了它。它的金屬表面在餘燼的火光中反射著溫暖的光芒,在懷錶的錶盤上投下一片橙色的光暈,但那些磨損的數字很難辨認。
“應該不會太晚,”漢斯嘟噥著,用軍褲擦擦雙手。“感覺我們只才坐在這裡一個小時或兩個小時。”
卡爾眨了眨眼,突然意識到疲憊襲來。那些對話、即將到來的戰鬥的壓力,一切都已經讓他疲憊不堪。他擺弄著懷錶,最終看清了微弱的指標。“已經十點了。”他對這個晚了的時間感到驚訝。
“好吧,比我想象的要晚。吃過晚飯,我們應該睡一會兒。明天是重要的一天。”漢斯用大勺攪了最後幾下燉湯,開始分發麵包和湯。
卡爾啪地合上懷錶,把它裝進漢斯的口袋裡就開始吃晚餐——只是普通的土豆燉湯和凍得硬邦邦的麵包,要是在戰爭剛爆發不久的時候,這簡陋的食物他們根本不屑一顧;但在現在,這已經是十分的豐盛了。在冬天幾乎沒有什麼動物出沒,野味也難以吃到了。
快速地吃完晚餐,卡爾伸手拿起毯子,粗糙的羊毛在刺骨的寒冷中給予了一種熟悉的安慰。當他安頓下來時,他最後又偷窺了赫爾曼一眼——赫爾曼已經舒展開在自己的臨時床上,背對著他,但他幾乎能感覺到赫爾曼的注意力仍然落在他的身上。
“做個好夢,卡爾,”他低聲細語,聲音幾乎是微弱的耳語,又讓一陣寒意沿著卡爾的脊樑骨奔流而下。
卡爾深深埋進毯子裡,把它拉到頭上,那些話語在空氣中沉重掛著。然而,入睡似乎是難以企及的。一天的事件、期待的壓力以及赫爾曼那令人不安的存在,都在讓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他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入睡,但在閉著的眼瞼後面閃現著畫面:埃裡希驚恐的臉龐,篝火搖曳的火焰,以及赫爾曼眼中那令人不安的光芒。卡爾心底深處秘密慾望的沉重,他渴望又厭惡的暴力,像一團令人窒息的迷霧般壓在他身上,在他的心海中勾畫出一幅噩夢般的畫面。
卡爾輾轉反側,粗糙的毯子幾乎沒有再給他任何舒適感和溫暖。遙遠的狼嚎聲劃破夜空,這聲音讓他背脊發涼。一聲不安的嘆息從卡爾嘴裡逃了出來。他看了一眼漢斯,漢斯有規律的鼾聲與他內心的動盪形成鮮明對比。嫉妒在他心中翻騰。在如此殘酷的前夜,漢斯是如何如此平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