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僵硬片刻便毅然端起一飲而盡,隨即滿口桂花清香。
韓珍垂下眼睛,捏著玉碗默然良久。
此時他已經從最初的衝擊下回過神來,極力克服心中驚懼更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這才留意到陳銳身上竟散發出一股濃重的藥味。看來他當年受傷頗重,一直未能恢復,自己若能挾持他……動動微微麻痺的雙腳,旋即苦笑,恐怕不等自己摸到陳銳衣角,那遠兒便已衝進門來了。
想到屋中陳設並幾日菜式,心底又是一寒。當年逃走實屬僥倖,而今陳銳有備而來自己孤立無援,絕無可能全身而退……
這邊韓珍徑自愁容慘淡膽戰心驚;那邊陳銳自顧自好整以暇氣定神閒。
韓珍正在忐忑糾結中,驀地想到人生在世終有一死,立刻海闊天空意態平和,他坦然抬頭眼看向對面那人,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好好打量對方。
只見他一襲白衣斜靠在椅中,正捏了另一隻玉碗細細把玩,眉目俊美依舊卻少了幾分恣意飛揚多了幾分內斂陰沉,薄唇蒼白已不復往昔紅潤,只有一頭烏髮黑亮如故……
不知怎的心中升起一股複雜的感覺。
陳銳挑眉,似笑非笑道:“盈兒看了半晌,可有看出什麼門道?”
韓珍靜默片刻,微笑道:“宮主如今的衣飾比過去淡雅許多。猶記得第一次面見宮主,金冠玉佩,一身黑色錦袍上繡滿大朵金線牡丹,真真光彩奪目。”
“呵呵,那時氣盛什麼都要最好的。如今所有錢財都用來買命,既無餘錢置辦華服便索性披塊白布了事,偶爾興起還可扮鬼嚇人找點樂子。”
“……哪裡哪裡,宮主氣度非凡,濃妝淡抹總相宜。”
陳銳但笑不語。
韓珍吃完那塊鮮肉月餅,說道:“連衡一別後,韓某的所作所為大約宮主都已知曉,韓某不再贅言。不知宮主有何奇遇,可否告知一二?”
陳銳微笑,“那日被逼無奈,只得跳崖了斷。大約命不該絕,因崖側橫生樹木減緩下墜力道,未能立死。後有興王暗衛下來將我救起送回王府,幸得救治才留得一條殘命。”
“安泰二王被禁,韓家謀反案並著諸人的官司可都是出自宮主手筆?”
“與興王合作,我出謀劃策他派人行事。”
“佈局精妙,環環相扣,宮主高謀韓珍佩服。”
“揣摩多年借勢而為,只求一擊必中。”
韓珍苦笑,“宮主恨我入骨,在下當以死謝罪,可家人無辜。”
陳銳嗤笑,“國法中尚有株連之說,何況當年若無韓琦秦永安暗宮何以重創,我又如何落得這般田地?”
“暗宮藐視國法以武犯禁,本應受到懲處,韓琦安王在其位謀其事何錯之有?況且,若非那晚暗宮內訌在先,受挫的當是官軍。”
“乘人之危,陰險至極!”
“機緣巧合,何談陰險?”
“呵呵,那‘飲酒傷身,不喝為佳’呢?”
韓珍聞言一窒。
陳銳捏了玉碗,緩緩道:“我一直在想,你當時為何對我說這句話?”
韓珍無語。
“你說的是‘不喝’,而非‘少飲’,顯然早知那晚陳鋒要對我發難。”
“……是。”
“你也參與其中?”
“絕無此事。”
“那你如何得知?”
“實屬偶然。”
“若是恨我為何要說,若想幫我何不明說?”
“……我不知。”
陳銳默然良久,豁地慘然一笑,“你可知就為了這句我不知,我苟延殘喘到今日?”
韓珍心底一顫。
“你可知我那晚身在聚賢廳,卻一心惦念你臥病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