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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一夜之間,江南的春天便已近在眼前了。
草長鶯飛、雨細風斜。那春風拂過了二月新綠的垂柳,又掠過牆邊初綻的桃花,漸漸便由淺轉深。不經意間,便在鳥鳴間關之時、花謝花飛之際,悄然展開了暮春三月的旖旎畫卷。
這一日,傅珺往錦暉堂請安畢,因想著下個月便是大表兄王宗成親的日子,她雖是客居於此,究竟與王宗還是親戚,不能不有所表示。便諮詢了許娘子與沈媽媽的意見。備了兩件頭面權作賀禮,此時倒要親自上門送一趟才是,也算是全了身為小表妹的一番心意。
因此,從錦暉堂出來後。傅珺便轉去了蟾月樓。
三月的江南姑蘇。風物最是氤氳。此時天光尚早。薄霧輕攏、滿目濃翠。那蟾月樓外又有一片修竹,暮春的微風拂過,恰是竹影輕搖。間雜著輕臥牆頭的幾朵薔薇。傅珺瞧在眼中,不由便想起王昭前些時寫的一句詩來:
雖無漫山輕粉色,亦有竹風攜綠來。
這詩卻是王昭前些時候染了小恙,推了幾家梅山賞花的貼子,便自寫了幾句詩聊慰愁腸罷了。其中這兩句倒與傅珺眼前所見十分貼合。
因而,這一路沐晨風、賞新綠、觀花影,傅珺的心情十分怡然,一面走著,一面便轉頭與涉江她們說笑兩句,頗為暢意。
不想,便在她們行至蟾月樓那兩扇朱漆小門前時,忽然便聽見從裡頭傳來“啪”的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響,將這一院子氤氳好景也給震得碎了。
傅珺不由停下腳步,向身後的涉江看了一眼,又往前頭張了一張。
聽那聲音的來處,像是從蟾月樓的正房明間裡傳出來的。那明間裡除了任氏以外,再不會有旁人。卻不知任氏這又是出了什麼事。傅珺一時倒有些猶豫,只怕自己選錯了來訪的時機。
便在傅珺略作遲疑之際,那院門前的小丫頭眼尖,卻是瞧見了傅珺,忙上前見禮道:“表姑娘好。”
傅珺見狀倒不好立時便走了,只得含笑上前道:“我來找大舅母說說話兒,也不知大舅母得空不得空?”
那小丫頭極是伶俐,聞言立刻便堆出滿臉的笑來道:“表姑娘說得哪裡話,您來了,我們太太再沒不得空的,表姑娘快請進。”說著便殷勤地碎步上前,引著傅珺往院子裡來。
傅珺見狀便笑了笑,領著丫鬟們走進了院中。那小丫頭早飛跑著進去稟了任氏,傅珺方行至階下,便見門簾一挑,任氏已經從裡頭迎了出來,看著傅珺含笑招手道:“你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快請進來吧。”
傅珺趕前兩步屈膝行禮道:“大舅母好。我來得唐突了,還請大舅母莫怪。”
任氏滿臉的笑意,似是方才那聲脆響根本與她無關似的,只笑著嗔道:“你便是太客氣了,跟你舅母還這麼見外,我可要惱了。”說著便上前攜了傅珺的手,將她讓進了屋中。
一進房間,傅珺本能地四下掃視了一番,自是瞧見了那門後一截青磚地上溼了一塊,雖被人擦拭過了,依舊印跡宛然。再抬眼看去,卻見嵌螺鈿黑漆方桌上的四隻五彩鈞窯盅只餘了三隻,不用想,那剩下的一隻必定是碎成渣渣了。
見此情景,傅珺不由心下暗奇。
這套五彩鈞窯茶盅乃任氏心愛之物,平素用得十分經心,卻不知是出了何等大事,竟讓任氏氣得連自己最喜歡的茶盅都砸了。
一面想著,傅珺一面便歸了座,小丫鬟捧上茶來,那套五彩茶盅卻被撤了下去,換上了一套青瓷哥窯淺口盞,傅珺捧在手裡的亦是這種茶盞。
約摸是才砸過茶盅的緣故,待傅珺坐定之後,便覺得這屋中的氣氛有些微妙。她不由有些頭疼。早知道任氏今天心情不好,她就不來了。
心中雖做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