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敢問小二哥,哪些地方最窮、最苦呢?”他見小二滿臉疑惑,露出誠懇的笑容補充道:“貧道師徒下山雲遊天下,除了化緣之外也要做些施符治病、驅邪救人的功課。”
“哦,幾位道長真是功德無量,”小二換上一副敬佩的表情:“本縣最窮首推藜山村,其他還有很多村落,隨便就能說出百十個,至於窮苦鄉親,道爺隨便走到哪裡都能碰見。不過到藜山村可要小心,那裡盜匪出沒,不太安全。”
陶勳插話道:“我聽說貴縣境內已經禁絕了匪盜,小哥所說的這夥盜賊是新來的嗎?”
“什麼新來的,一直都有,官府剿過幾次,官兵一去他們就沒了蹤影,官兵離開他們又再來,所以始終剿不滅。”小二說到這時,眼睛往四周看看,見沒人注意便低聲道:“其實每次官兵剿匪的時候,鄉親們可遭罪啦,土匪只要財,官兵是財也要、命也要,所過之地如蝗蟲過境,寸草不留。交上去的人頭其實都是些老實百姓還有病弱流民,官府說是將匪剿了,那也就是濛濛上頭。”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實情?”
“我的一個親戚就住在那裡,逃到我這裡避難時親口所說,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呀,唉,造孽。”小二唏噓兩句退了下去,轉身走遠幾步後心裡忽然疑惑:“我這是怎麼了,跟幾個陌生人講這些事,邪了門了。”
藜山村位於縣城西北一百五十里外的山區交界地帶,今天已經是八月十六日,陶勳計劃只用兩天的時間微服私訪縣境,走路的速度不加快不行。
三人出鎮後不久離開官道循田壟往遠處村莊走去。
田裡種的水稻快熟,秸杆上結滿了穗子,田地裡許多農夫埋頭苦作。
陶勳示意孫思正在一處田壟上停住,他蹲下身,俯腰伸手扯近一根高高的秸杆仔細觀察,數數頂端上的穀穗有五六十顆,長相還算飽滿。
正在田裡勞作的老農抬起頭來看見三個道士,黝黑的臉膛上有幾分好奇,更有幾分警惕。
“老哥,”孫思正主動上前打招呼:“我們走累了,想討碗水喝。”
“欸,道爺稍待。”老農應了一聲,回身把茶壺和碗送過來。
孫思正倒了一碗喝一口,茶葉是鄉間粗茶,有股煙味,茶味很淡,看來沖泡過多次。
陶勳笑著道:“老伯,恭喜您呀,今年可是好收成啊。”
老農露出開心笑容:“是啊,今年老天照應,菩薩保佑,風調雨順也沒有蟲害,再過一個月就可收割,一畝地能收一石五斗穀子,比往年多三兩鬥。”
“您家幾口人?種了多少地?”
“我全家八口人,種了四十七畝地,就是勞力太少,兩個孫子和一個孫女年幼不能下地勞作,能幹活的只有三口人。”
“哎呀,那可太辛苦了,俗話說‘一戶十畝’,你家超過太多,就算一口十畝也多了點。不過今年收成好,可以多收八、九石糧食,手中有糧,心頭不慌,今年過年的時候可以給孫子多買一點好吃的。”
“唉,”老農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可不敢這麼想,收成好有什麼用?我自家的地只有兩畝,其餘的全是租的鄧老爺家的,收成四成要交租,還有兩成半要交皇糧,剩下的只有三成了。留下口糧之後,多收的糧食只能糶給城裡的米行,也不知道鄧老爺會不會發善心給個好價,城裡的米行都是他家開的。”
“鄧家的田租怎麼這麼高?朝廷的制度不是一畝稅一斗二升嗎?怎麼要交兩成半了?”
老農很奇怪地看了陶勳一眼:“小道長不知道,這天下誰家的田租不是四五成以上呀?鄧老爺這算很平常的了,其的員外家都要多收半成以上。皇糧只收一斗二升不錯,可鄧老爺說了,他也得交皇糧,我們種他的地,總不能讓他交吧,自然是我們代他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