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安靜地像一張照片,只有他指間嫋嫋白色煙霧,證明了時間其實仍然繼續在走。
“嗯。”良久後,他說了句話。
“你好好照顧自己。”她彎身穿鞋,不敢再看他,因為眼淚已經在咽喉裡威脅地想往上衝了。
“我不是小孩子。”他嗄聲說道,目光痴痴地停在她纖弱身子上。
胸腔裡有一股巨大的聲音,嘶吼叫囂著要她別走!
“我知道,只是老習慣難改嘛。”她起身,一聳肩,手碰上了門把。
“你——”
白裕承出聲喊了一句,心慌意亂到不知要說些什麼,只知道自己還不想讓她走。
易青青等待著,在身後又陷入沉默時,她拉開大門,跨出門檻——
“你也一樣,好好照顧自己。”
白裕承的聲音悠悠地傳到她的耳裡。
易青青點頭,淚水隨之滑下眼眶。
門,被輕輕地關上。
她離開十天了。
白裕承坐在辦公室窗邊,嘴裡叼著箊,看著高樓下馬路間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走後,天沒坍,地沒塌,他的身體已恢復健康。新來的高秘書,也將公事打理得十分上軌道。
一切都很好!
白裕承長長地吸了口煙,突然低頭沈笑了起來。
易青青走後,他最大的改變就是從一天數根菸,變成了一天一包煙吧。
他譏諷地抿起唇角,卻倏地捻熄了香菸——任何人事物,都不該變成他依賴的工具。
抬起腕錶一看——
六點了。
一會兒後,高秘書便會替他拿便當進來。便當也將會是他慣吃的清爽口味,但他已經可以預期,這又將是一頓食之無味的晚餐了。
易青青曾陪他吃過一年的晚餐,她從來就不多話,只會偶爾跟他聊聊最近天氣及客戶的情形,有時候也會念念報紙給他聽。或者,不時還要提醒他吃飯要細嚼慢嚥這回事吧!
白裕承緊閉上眼,真的非常不願意再去想起她了。
對他而言,這種多想無益,又讓人心痛的事,根本是在浪費時間,可他竟——無能為力!
這幾日,靠著醫生給的肌肉鬆弛劑,他睡得還不錯。但醒來後,總會有一段時間的惘然,好像身體裡的某部分被人掏空了一樣。
每天早上,他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卻想不出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也提不起勁來催促自己。
十五歲,考上一流高中之後,他便一直在為自己的人生設定目標。三十歲開了第一間店,三十五歲擁有了亞洲連鎖店。
之後,遇見了易青青。
她並不在他未來奮鬥的目標裡,但她卻讓他的努力有了意義。每一季營業額上揚時,她的一笑,便是他最大的鼓勵。
這樣的他,怎麼能娶成莉萍?白裕承看著路燈一盞盞地亮起,他雙唇愈抿愈緊。
上星期,他和成莉萍的父親見了兩次面。當對方強烈地釋放出,希望他和成莉萍能夠早點訂婚的訊息時,他其實並不意外。
他白手起家、年輕又事業有成,加上沒有家族包袱,任何一個需要新血加入、又養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獨生女的聰明企業家父親,都會希望擁有他這種女婿。
最讓他意外的事,是他的——
猶豫。
他竟佯裝聽不懂對方的話中涵義,繼續暢談著事業、市場與成莉萍這陣子的走臺步訓練。
機會就在眼前了,他怎麼會視若無睹呢?易青青都祝福他和成莉萍了,他又哪來的該死罪惡感呢?
白裕承咬緊牙關,又燃起了一根香菸。
叩、叩——
大門被敲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