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家的孩子,終於還是熬不過,剛剛死去了。
當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時,迎接我的是魏媼一雙只剩了無邊恐懼和絕望的眼睛。
“啊夫人,他死了,他竟死了!”老婦人倒在地上,狀如即將墮入地獄的亡靈,聲音痛苦而壓抑,“竟會真的死了!這麼多年,他就是我的全部希望,我把他當寶一樣地養大,挖了我的心肝捧上也樂意。現在他沒了,全完了……”
比起薄姬因失了兒子的悲泣,魏媼的痛苦更加直白和市儈。而我,只是定定望著那具僵臥在榻上的蜷縮軀體,腦子成了空白一片。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為什麼這個註定要非同尋常的孩子,最後竟這樣死在了我的面前?
劉恆是個不受寵的兒子,但終究是帝王之子、代地的王。他死了,不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從世間消失。
第三天,我決定去面見臣,請他將薄姬和身死的劉恆送入長安,魏媼卻在我臨上馬車的一刻,衝出來死死扯住了我的裙裾。
“夫人緩步,暫借一地,我有話要說!”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在這個老婦人的一雙眼睛裡,看到了一種冷靜,決絕的冷靜。
“夫人,代王他不能死。若就這樣死了,我的女兒、我的兒子,從此都將沒有出頭之日。”
老婦人說話的時候,她並沒有下跪,而是直直地立在我的面前。
寂靜內室的金爐裡,正點了一支寧靜的小篆香。彷彿驚動了香,青煙忽然在空中扭曲成團,這才漸漸散盡。
這樣的魏媼,讓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淡淡厭惡。我揉了下額,隨口敷衍道:“嗯。可是,他已經死了……”
“不,夫人,他還可以活著繼續去長安見他的父皇,只要夫人您願意!”
魏媼立刻介面我的話,神情開始微微激動。
我的厭惡更甚,皺了下眉,正要起身,她忽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夫人!老身曾見過夫人府上的小公子,與代王竟有幾分神似,且年歲身量俱是相當……”
這大約是我這一世裡聽到過的最匪夷所思的一句話了。
“住口!立刻帶著你們的人,滾出長沙國!”
我勃然大怒,一顆心跳得幾乎蹦出喉嚨。下意識猛地拍桌,感覺到手心一片火辣,這才驚覺自己竟然也會發這樣的怒火。
老婦人的面上並無絲毫懼色,迎上我的目光,用一種我這一輩子大約也學不會的冷靜語調,剋制而清晰地對我說道:“夫人,請聽我說完,您就知道我並沒有在痴人說夢。代王自出生起,就與他母親幽居在掖庭一角,無人問津,後又被丟在代地多年,到了如今,宮中的那位天子與天后,長安的文武百官,只怕連他的臉是圓是方都記不清,小公子這樣隨了我這一行入長安,他就是代王……”
“啪”,魏媼的臉被我抽到了一邊。
盛怒之下,我竟打了她一巴掌。
這於我絕對是失控了。我本絕不會對旁人動手,更何況眼前的這位,是個老邁的婦人。
我冷冷說道:“老夫人,我敬你半生謀劃,實在不易。但這樣的事,還是不要痴心妄想。你把你的女兒和外孫當成投機的籌碼,我卻絕不會用我的冬子去做任何的交易,哪怕這是一樁穩贏的交易……”
“可是夫人,我若告訴你,那孩子自己已然應允了呢?他對老身說,只要他自己應允了,夫人您就一定不會反對。”
我所有的憤怒和驚訝,都被魏媼這不慌不忙的一句話給堵住了,心臟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這個老朽卻精明的婦人,她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麼?
“夫人,”魏媼看我一眼,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老身自問並非糊塗之人,看人更不會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