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個身,趴在對方胸口,一手撐著下巴問他:“你怪過他們嗎?”
“沒有……是不可能的。”易永介輕輕笑了笑,“沒有父母陪在身邊,也很少有時間和我交流,甚至家長會都是我大伯出席的。小時候肯定在心底埋怨過,原本應該有他們陪同的這段時光,他們卻缺席了,但長大後再想想,如果沒有當初父母的在外打拼,也不會有現在衣食無憂的生活,魚和熊掌不能兼得也是人之常情。而且退一步想,他們雖然有為人父母的責任,但同樣也有追求自己事業和人生的權利,我基本的生存需求都已被滿足,甚至很優渥,沒必要用親情去綁架他們。”
“我們想一塊兒去了。雖然阿爹經常說我爸媽他們管我管得太少,為我感到委屈,說他們‘不曉得捋捋清楚,簡直把醫院當家把病人當親女兒’,但撇開父母的角色,他們也是獨立的個體,選擇投身熱愛的事業無可厚非。我理解他們,也尊重這樣的選擇。何況他們只是沒有時間陪伴,但不論學業功課,性情修養,或是人生道理,他們言傳身教從沒輕視過。也許從傳統的角度來說,他們不是個好父母,但是個好醫生,是個好護士,不管是什麼角色,能做到極致,這就夠了。”
好像在易永介的面前,總能自然而然地把一切蒙塵心事道來。話匣一但開啟,滿腔的言語都像鼓了翅膀的鳥兒似的,柳涼衫一向情緒內斂,但此刻卻充滿了傾訴的欲/望。
她沉默了兩秒,最終還是選擇把往事攤開給他看。
柳涼衫輕聲問:“你還記得零三年的非典嗎?”
☆、平凡英雄(2)
在美術鑑賞課上,易永介曾在課本上遇見過一副古代山水畫,寥寥幾筆濃墨淡彩,一條春日山澗躍然紙上。不知怎麼的,他覺得這畫和柳涼衫給人的感覺太相似,清清冷冷,溫和安靜,像一則遙遠的故事。
經歷造就性格,所以在他的揣測裡,關於她二十歲前他無法參與的那段時光,理所當然地應該和她的人一般安穩順遂,才會鑄成柳涼衫如今這樣與世界靜靜相看的溫柔眉眼。
可事實大相徑庭。
他實在難以想象,痛失雙親對一個幼童來說,是怎樣滅頂的災難。可在柳涼衫的身上,卻絲毫看不出悲沉和大痛留下的醜陋痕跡。沒有沉淪,沒有厭世,沒有“我是個苦孩子”和“這世界欠了我”的自暴自棄。甚至在半個小時前,她還斑斕不驚地說出“撇開父母的角色,他們也是獨立的個體,選擇投身熱愛的事業無可厚非。我理解他們,也尊重這樣的選擇。”這樣理智的句子,這樣自持和明達的想法,實在是讓他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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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永介心疼地抱緊身上的人,“你那個時候才剛剛十多歲……日子很難熬吧。”
“什麼樣的日子都是要好好過下去的。”女生回答得輕描淡寫。
“很多成年人面對打擊時都一蹶不振,你很了不起了。”
面對這樣真誠的稱讚,柳涼衫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害羞地解釋道:“對於橫亙在面前的深淵,軟弱的人找盡藉口跳下,因為毫不費力氣,但更明智的選擇是努力跨過它。人生裡不會只有這條深淵,還有很多良辰美景等在後面。我沒有多了不起,我只是太想看後面的良辰美景。”
“我不知道我對你來說算什麼,但對我來說,你既是良辰,也是美景,是我人生裡最寶貴的遇見。”易永介說得真心實意。
柳涼衫:“……”
易永介:“……怎麼了?”
柳涼衫:“……你情話模式開啟得好突然。”我們不是在談人生嗎喂!
易永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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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戀人脫線得總是這麼出其不意,男生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決定學醫你外公外婆沒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