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看看,”杜涅奇卡說。
普莉赫裡婭·亞歷山德羅芙娜用顫抖的雙手把信遞給他。他懷著強烈的好奇心接過了信。但是在把信開啟之前,他突然不知為什麼驚奇地看了看杜涅奇卡。
“奇怪,”他慢慢地說,彷彿突然有個新的想法使他吃了一驚,“我操的是哪份心?我幹嗎大嚷大叫?你愛嫁給誰就嫁給誰好了!”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可是說出了聲,有那麼一會兒工夫,他瞅著妹妹,好像大惑不解。
他終於把信開啟了,臉上仍然保持著某種奇怪的驚訝神情;然後他慢慢地、很用心地看起信來,看了兩遍。普莉赫裡婭·亞歷山德羅芙娜特別焦灼不安;大家也都預料會發生什麼不平常的事情。
“這使我覺得奇怪,”他默默地想了一會兒,說,一邊把信遞給母親,可是他這話並不是對著某一個人說的,“因為盧任是個辦案的,是個律師,就連他說話也是這樣……一副律師腔調,——可是信卻寫得文理不通。”
大家都騷動起來;完全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應。
“因為他們寫信都是這個樣子,”拉祖米欣斷斷續續地說。
“莫非你看過了?”
“是的。”
“我們讓他看了,羅佳,我們……不久前我們商量過,”感到很窘的普莉赫裡婭·亞歷山德羅芙娜說。
“這其實是司法界的文體,”拉祖米欣打斷了她的話,“司法界的公文至今都是這樣寫法。”
“司法界的?對,正是司法界的,公文式的……倒不是說十分不通,可也並不完全合乎語言規範;是公文式的!”
“彼得·彼特羅維奇並不隱瞞,他沒念過多少書,甚至誇耀他是靠自我奮鬥,取得了目前的社會地位,”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說,對哥哥的新語調有點兒生氣了。
“有什麼呢,既然誇耀,就是說有值得誇耀的東西,——這我並不反對。妹妹,我看完了信,竟提了一個這麼不夠鄭重的意見,你好像是生氣了,心想,我是由於惱怒,故意挑出這樣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挖苦你。恰恰相反,由於文體,我才想到了一個在目前情況下絕非多餘的意見。信上有這麼一句話:‘咎由自取’,寫上這句話,意義重大,用意是明顯的,此外,還有一句威脅性的話,說是如果我去,他立刻就走。這要走的威脅,也就等於威脅說,如果你們不聽話,他就會拋棄你們,而且是現在,已經把你們叫到彼得堡來以後,現在就拋棄你們。嗯,你是怎麼想呢,如果盧任的那句話是他(他指指拉祖米欣),或者是佐西莫夫,或者是我們當中隨便哪一個寫出來的,會不會同樣令人感到氣憤呢?”
“不——會”,杜涅奇卡興奮地回答,“我很明白,這話說得太天真了,可能他只不過是不善於寫信……你考慮得很有道理,哥哥。我甚至沒料到……”
“這是司法界的說法,而用司法界的語言,就不能寫成另一個樣子,結果寫出來的也許就比他所想的更粗魯些了。不過,我一定會讓你有點兒失望:這封信裡還有一句話,一句誹謗我的話,而且是相當卑鄙的誹謗。昨天我是把錢送給了那個害肺病的、悲痛欲絕的寡婦,不是‘藉口安葬’,而是,就是用來安葬死者的,也不是交給了女兒——像他信上說的,一個‘行為不端’的姑娘(昨天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她),而是交給了寡婦本人。我認為,這分明是他迫不及待的願望:詆譭我,挑撥我和你們爭吵。這句話又是用刀筆吏的語言說出來的,也就是過於明顯地暴露了目的,而且是十分天真地急欲達到這個目的。他是個聰明人,不過要想做得聰明,單靠聰明還不夠。這一切活活畫出了一個人的面目,而且……我不認為他十分尊重你。我把這些告訴你,唯一的目的,是讓你接受教訓,因為我真心誠意地希望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