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稀罕,大家就惶惶地四散回家了。
我們的豬給我們製造了相當多的麻煩,它們玩瘋了,在月光地裡,活像一群惡狼。
我們終於把豬趕上了回家的大路,但我們難以忘卻那顆女人的頭。劉書記的紅燈籠也一直照耀著我們的思維,我們站在粉坊外偷看著屋裡的情景時,心裡還亮著那盞紅燈。
這一夜,粉坊沒有開工。
拖了七天粉坊又要開工。要開工那天傍晚,劉書記吩咐民兵連長放兩顆手榴彈以示慶祝。這無疑又是一件激動人心的大事,全村都傳遍了,大人小孩都想看。
放手榴彈的地點選擇在村東頭的大葦灣裡,葦灣西側是第五生產隊的打穀場,場邊上有一道半人高的土牆,恰好成了觀眾的掩體。灣邊有一棵非常粗的大柳樹,有一年這樹枯死了,村裡人恐慌得要命,八老萬買來駱駝那年,樹又活了,大家照舊恐慌得要命。村裡人說這樹成了精,說誰要敢動這樹一根枝兒,非全家死絕了不行。剛吃完晚飯我們就腳墊著磚頭將下巴擱在牆頭上等著看好景了。待了一會兒,大人們陸續來了,這季節村裡人全吃紅薯,大家都消化著滿肚子紅薯吞嚥著泛上來的酸水焦急地等待著。
終於等來了駝鈴聲。貫穿村莊的大街上,來了駱駝劉書記和民兵連長一行。劉書記上身筆直,端坐在駝峰之間,恰似一尊神像,那天晚上我們看見了紙糊的紅燈籠高懸在駱駝背上,民兵連長揹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子槍,兩位基幹民兵扛著紅纓槍,腰裡彆著手榴彈。
在場上,駱駝停住,跳下劉書記,猶如燕子落地般輕巧,無聲無息。
民兵連長大聲吆喝著,不準眾人的腦袋高出場邊土牆,否則誰被彈片崩死誰活該倒黴。民兵連長正吆喝著,就聽到那株成了精的大柳樹上咯吱一陣響,一個黑乎乎的大東西從樹上跌下來。
我們的魂兒都要嚇掉了,因為紅燈籠照出的光明裡出現了一具沒有頭的女屍。也許由於沒有了頭,她的脖子顯得特別長。她身上赤裸裸一絲不掛,一副非常流氓的樣子。
眾人剛要圍成圓圈,就聽到劉書記不高興地說:“回去吧,回去吧,一具無頭女屍有什麼好看的?誰稀罕?誰稀罕就把她扛回家去吧!”
誰也不稀罕,於是大家便懶洋洋地走散了。
你的行為使我們恐懼(10)
又拖了七天,民兵連長站在村中央那個用圓木搭成的高架子上,用鐵皮捲成的喇叭筒子喊話,他告訴我們,晚上粉坊開始製作粉絲,先放四顆手榴彈慶祝,放手榴彈的地點還是在村東頭的大葦灣裡。
傍晚,我們消化著肚子裡的紅薯趴在牆頭上,一會兒,駱駝一行來了。然後一切照舊,唯有樹上沒往下掉什麼怪物。民兵連長站在紅燈籠下,滿臉嚴肅。我們看到他擰掉手榴彈木柄上的鐵蓋子,又用小指頭從木柄裡小心翼翼地勾出了環兒。他看了一眼劉書記,劉書記點點頭。他猛地把手榴彈扔到葦灣裡去了。手榴彈出手的同時民兵連長臥倒在地,我們也跟著趴下去。我們等候著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等啊等啊,巨響總不來,大家不耐煩起來,但誰也不敢先站起來。
駱駝打了個響鼻,劉書記站起來,質問民兵連長:“你拉弦了沒有?”
民兵連長把掛在小手指上的弦給劉書記看。劉書記說:“臭火了,再扔個試試。”
民兵連長又扔了一顆,不響。
又扔了一顆,不響。
又一顆不響。
劉書記憤怒地蹦起來,劉書記說他孃的這些破武器怎麼能打敵人,下灣去給我揀上來,點上火,燒這些狗雜種,看它們還敢不響。
沒有人願意到灣裡去揀手榴彈,民兵連長喊來治保主任,治保主任押來了全村的四類分子:地主分子劉恩光和他老婆、富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