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越來越愛開玩笑了。論公,你我是君臣之份;論私,是叔侄之誼,蕭逸又怎會做這樣不忠不義、遺臭萬年的事。”蕭逸笑得雲淡風輕,彷佛只是回應他一個玩笑,又道:“侍衛們保衛皇宮,自有重責,到處巡守一下而已,既是皇上不喜歡他們在外頭,臣出去訓斥他們一番就是了。”
他一邊說,一邊舉步往外走。
容若眼看著他人已到了殿外,心中憤悶難忍,忍不住叫了一聲: “七叔。”
從攝政王,到蕭逸,到七皇叔,再到七叔,短短的時間裡,他對蕭逸的稱呼已經變了多次,正如他不斷變化的心理,和不斷加重的無奈。
蕭逸在殿門處停步,這一次,他連頭都沒有回:“皇上還有什麼吩咐?”
容若聲音苦澀:“七叔,我們是至親骨肉,這樣狠下心腸,你真的會快活嗎?”
蕭逸負手,抬頭,舉目望天。
殿門之外,陽光灑了他一身,可就連陽光照到他身上,竟也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
“骨肉至親,至親骨肉。我何嘗不想叔侄情重、和樂融融,奈何你我身在皇家,這骨肉之情,我顧不得,也不敢顧。”
蕭逸沒有回頭,容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他這一句話,並不冷酷森寒,仍舊一片淡漠,卻又比無數聲嘆息,更讓人覺得悵然傷懷。
容若怔怔看著蕭逸立在殿外陽光下的身影,他四周有許多的太監、宮女,還有他自己的心腹、隨從,可感覺上,卻覺得他的背影孤孤寂寂,似是獨自一人,在這空曠天地間,孤單地站了千年,站了萬載,並還要一直這樣寂寞地站下去,承受起整個蒼天的重量。
容若心中一陣惆悵,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長街之上,拉著他嘻笑胡鬧,做盡小孩兒姿態,雖說都有些演戲的成份在內,但說笑之間,終是有些骨肉親情的。才不過隔了十幾天,事情就演變成這樣,當日共馬而行的叔侄,如今已是針鋒相對的仇敵。只是,自己傷心,他似乎也並不快樂。
忽然間又想到了自己,這樣一個天真而帶著不悔意念的自己,身在這個皇權紛爭的世界裡,根本無人瞭解、無人明白,不也與他同樣孤獨嗎?心中的惆悵變做慘然,他黯然說:“你去吧!”
蕭逸仍不回頭,只施施然步下臺階,在兩名隨從護衛下,從一眾宦官高手之中穿過,形若無事,直出宮門。
宮殿外的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似乎有無數的人在迅速散去,聲勢又如此明顯,可見根本無人想要掩飾。
宮裡的太監、宮女們全像是剛從河裡撈起來似的,全身都被汗溼透了。
楚韻如剛才一直堅持著,直到此時身心鬆懈下來,臉色反而更加蒼白,站立不住,身子有些搖晃,忙坐了下來。
容若看她形容楚楚,心頭也是大感歉意。
本來,蕭逸的野心雖然大家都知道,不過還基本守著一層君臣禮儀。
皇帝的人,皇太后的人,攝政王的人,好歹也都陪著笑臉互唱著誰都明白的戲,大家一塊做表面文章。
如今,卻被他一個失控,讓許多本來還可以掩飾下去的事,一下子挑明瞭。分明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為了一個錯誤的理由,挑起一場錯誤的爭鬥,並把一切弄得非常糟。
他忙走到楚韻如身邊,伸手輕撫在她肩頭:“對不起,韻如,是我太任性,害你受驚了。”
楚韻如餘驚猶在地笑一笑,柔聲說:“皇上無需自責,其實這種事,大家心中何嘗不明白,先揭開、晚揭破都是一樣。皇上還請放心,攝政王雖擁大權,倒也未必敢真的用武力逼懾君王。朝中清議,還是有鐵骨的臣子,史筆如椽,攝政王愛名,也會慮及,再加上楚家的勢力亦不可小看,此時縱然鬧翻,皇上也還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