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相互沉默打量的間隙,李裴指節再次敲了敲那封特意為柯順哲帶來的、未拆封的信,明面上先退了一步。
「是孤疏忽了,以為這個問題對柯侍郎來說不大要緊,算得上是個不錯的寒暄。」
柯順哲皮笑肉不笑地抬眼,重複道:「寒暄?」
朝堂這趟水自從漠北之戰開始後便越發渾濁起來,柯順哲一直以為自己是那個渾水摸魚之人,卻沒想到坐在自己跟前這位許後所生的太子不知何時開始竟叫他越發看不懂了。
即便是今日,不知多少人因金城郡之事坐立難安;可事關福南音,李裴卻能在這言笑晏晏地跟他拿二十年前之事寒暄,也不知他當真是薄情寡義,還是另有所圖。
柯順哲此刻不知道自己面上露出了難掩的鄭重之色,又盡被李裴收入眼中。後者將壓在信上的手指收了回來,提議道:
「侍郎真不想看看這個?當年那樁『官婦』的案子,孤覺得很有意思。」
「殿下這麼多年為何不死心……」柯順哲沒動,語氣中帶了幾分隱隱的不耐,卻被李裴用兩個字打斷。
「證據。」
半晌,屋中傳來一陣窸窣翻紙的動靜。柯順哲起初一目十行,只是越到後面,他眸光一緊,翻看的速度亦慢了下來,幾乎是逐字逐句地想要將這封信中的每個字都印入眼中。
即便柯順哲面上並沒有表露出任何誇張的反應,李裴卻從他不再平和的呼吸中聽出了他的懷疑,驚愕和不安。
原本是不會被人發覺的,當初聖人親自為他抹去了痕跡,這些年三司中皆是他一手提拔的親信……
五年過去了,埋在地底下的屍骨都涼了,積壓的卷宗落了灰結了網,明明是天衣無縫的鐵案,可那份安平侯自己都認了的證據怎麼能被李裴再翻過來?
死人開口說話了不成?
柯順哲將信上最後幾個字看完,雙眼眯了起來。
「殿下為了這份證據費了不少功夫吧?」
自然不會是死人,能開口並且將這麼多三司六部之中絕頂隱秘之事透露給李裴的,只能是活人——會隱藏,會偽裝,會背叛的活人。
事到如今,李裴也不避諱,「非也。反而多虧了柯侍郎和臨淄王幾個月前無心插柳,三司六部如今要職上坐著的大多都是孤的人,做事倒簡單不少。」
柯順哲猛地抬頭。
幾個月前他趁著李裴無詔離開長安時暗中將朝中要職換上了自己的心腹,卻不想他以為這是對李裴的掣肘之舉,反倒成為他人做嫁衣裳!
「殿下手段真高明啊,臣這麼多年竟不曾看出來。」
用五年佈局,在朝中埋下釘子,不知何時才能收網,卻依舊耐心蟄伏。他從前從未看出來李裴竟是這樣的人。
李裴嘴角輕輕一扯,「好說。」
「可是殿下即便拿到了這份證據也是白費功夫,不
論是藉此扳倒臣,或是為許家。聖人根本不會承認您手上的證據,更不可能會為許家翻案。」
李裴注視著柯順哲那雙頃刻間已經歸於平靜的眼睛,多麼篤定自信。
可那夜聖人卻的確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儘管他手上握著足以翻案的如山鐵證。
「孤知道,所以這份證據,孤想送給柯侍郎。」
柯順哲有些狐疑地望向李裴,問:「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孤還是想聽侍郎說說,許國舅與寧胥之間的『舊恩怨』究竟是什麼?」
那封信被重新放回了兩人之間的矮桌上。對於柯順哲來說,李裴的這封密信並沒有什麼用處;可與此同時,安平侯與寧胥之事與他而言亦不是不可說,只要不提及那一位……
這一刻柯順哲有預感,他與李裴之間所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