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似平靜中,在那寬大紫袍之下,福南音那筆直的脊背挺得發僵,藏於袖中的手冷得發顫。
此情此景,徐老別過頭不忍再看,微微嘆了口氣。
「或許真是寧胥在天有靈呢……」
尚書令卻仍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張與酷似故人的臉,「事在人為啊……」
不知過了多久,聖人手中的茶都冷了下來,殿中的爭論仍然半點消停的意思都沒有。原本是為了安平侯平冤昭雪而來,此刻這些壓抑久了的腐儒們卻為了寧胥當初是否有孕爭了個臉紅脖子粗,興許是當真以為此事是死無對證了,才在這肅穆金殿中如此醜態百出。
聖人看著底下的鬧劇,心中竟不知是該感到荒唐可笑還是憤怒不已。儘管他此時面上並沒有半分多餘的表情,可當那個被他埋於心底二十年的名字這樣血淋淋地從這些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仍是感到一絲無措。
執掌天下大權十餘載的帝王聽到曾經戀人的名字,感到的竟是心酸和不知所措。
他實在是將寧胥藏得太久了,久到連一個名字都不忍去聽……
「太醫署沒有誤診。」
今日聖人一直是沉默的,以至於百官聽到這一從高處徐徐傳來的聲音時,皆怔愣了片刻——況且帝王說話永遠都是模稜兩可的,丟出半句,剩下的叫群臣去吵;除了殺伐決斷之刻,聖人極少用出這般篤定而陳述的語氣。故而眾人皆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十分謹慎地噤聲抬起頭,又望向龍椅的方向去小心翼翼地核實。
「寧……」
聖人果然欲說什麼。他想叫一聲寧胥,可只是說了一個字話音便戛然而止。
「寧尚書,你說。」
寧尚書?朝中六部尚書之中何來寧姓的?百官以為聖人今日聽寧胥這個名字太多遍聽糊塗了,正要出聲提醒,便猛地見那位年輕的禮部尚書就如幾日前那場朝會上一般,手捧笏板緩緩從那列之中走了出來。
「他……福南音……他姓寧?」
不少人被這變故搞蒙了頭,眼中盡帶著驚疑。
徐老此時也反應了過來,滿心複雜地看向尚書令,「他是……」
後者無聲地點了點頭。
「劉醫工沒有誤診,寧胥雖是男子,卻的確懷了身孕。而後機緣巧合逃到漠北……」
福南音的臉上也是肅著的。他頓了頓,在朝官們尚存疑竇的目光中說出了那句石破天驚的話——
「生下了我。」
第82章
什麼叫……寧胥在漠北生下了他?
儘管這句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全然不似官場文臣酸腐那一曲三繞的一套;儘管眾人心中對真相也隱隱有了幾分猜測,可當真聽到的時候卻不知是不肯相信還是在心中有意規避著什麼,讓一句極為簡單的話生生變得難理解起來。
福南音是在說他是寧胥的兒子嗎?
是寧胥與安平侯被迫交合而懷孕生下的孩子?
似乎過了很久, 當那令人震驚不已的句子在金殿上迴蕩了幾遍,最後消沉了、匿跡了之後, 群臣腦中才堪堪浮現出這個念頭來。
聖人顯然早已知曉, 高坐在龍椅之上不發一言。那些曾經見過寧胥的老臣也似乎已然相信了這樣的說辭, 在這方才的沉默中竟無一人出聲反駁。這種緘默讓不明所以的後生們忽然失去了質疑的立場,愣愣地望著端立在群臣之前的人。
福南音。
寧尚書。
再將此事深深想過之後, 有些曾經被忽略之事赫然變得清晰起來。
為何福南音身為漠北國師, 卻說的一口連他們都聽不出異樣的漢話;為何聖人會放福南音回到漠北;又為何福南音肯與太子裡應外合顛覆了那本該是他母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