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順才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從金殿上出來的。
他此時兩腿發顫,雙目無神,渾渾噩噩地走在大明宮中,冷不丁被身旁的宮人撞了一下,他一個趔趄,卻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
待到那宮人告罪後走遠了,他才注意到自己手中被塞了一紙條,開啟一看,竟是柯順哲的字跡。
崔旖兒在昨夜下落不明。
趙順才將字條隨意收入了袖子裡,用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崔旖兒是誰,又用了好一陣子才理解了什麼叫「下落不明」。
「崔旖兒不是應該在質子府嗎?」
趙府的轎子就停在宮門口,小廝在外左等右等,見他進去這麼久終於出來了,總算是鬆了口氣,趕忙迎上去。
「公子,咱們快些回府吧。」
「難道福南音他將人給……」
趙順才剛要邁入轎子的腳懸在了半空。
他因為此等猜想才堪堪將自己那顆在聖人面前惶惶不安的心放安穩了幾分,又難免因為那個不可思議的想法而震驚。
質子府有金吾衛守著,崔旖兒一個大活人總不可能丟了。
福南音既然答應了跟他們合作,那麼崔旖兒變相來說便是自己人,他沒理由對一個姑娘家做什麼。
況且誰都知道他對那嬌滴滴的舞姬十分鐘意,定不會叫人就那麼沒了。
除非……
趙順才在坊間秦樓楚館流連這麼些年,對於那些達官貴人某些床上的習性還是頗有幾分心得的,即便是他,偶爾也……
他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古怪,那豐厚的兩瓣嘴唇緊緊抿了起來,抬著的腳終於落在轎子裡,另一隻腳極快跟上,再沒看外面的小廝一眼,便直接將轎簾扯了下了。
火氣旺的年紀當真不能在白日想那些不該想的東西。
趙順才端坐在轎子裡時似乎已經忘了方才恐懼,甚至隱隱為自己發現了什麼隱秘而激動。他真是沒想到福南音當年在裴天人身邊的時候藏得如此乖巧,私底下竟也有那般癖好。這樣上乘的演技,難怪能坐上漠北國師的位子。
「公子……府上有位大人遞了話,說有要事相商。」
趙順才剛在金殿被聖人狠狠呵斥過,心中對所謂「要事」十分牴觸;況且他一個閒官散職,有什麼要事非要同他說?他此刻只想去那芙蓉帳銷金窟快活快活。
想著,遂有些不耐煩道:
「不去!」
小廝一急,「可那位大人似乎是柯侍郎!」
柯侍郎?
趙順才一愣,心中又立刻明瞭。
定是為了崔旖兒失蹤之事,真是沒完沒了。
他微微嘆了口氣,想著柯侍郎比他大不了幾歲,雖然對朝堂政事極為上手,但終究是太過正派,那風月情場的事瞭解得實在太少。
「福南音夜裡將人折騰得太過」,可這種事又怎麼好當著同僚的面「商議」出來?
「咳……柯侍郎那邊,今日就不去了。」
那小廝是知道自家公子平日對柯順哲的殷勤態度的,聞言一驚,「那怎麼好交代?」
「就說,」趙順才低頭想了想,「待我去教坊中再尋幾個貌美舞姬給質子府送去,此事便算過去了。」
然而一頓,他又改口道:「不,還是先去趟質子府。」
……
此刻那位「夜裡將人折騰太過」的福南音定然想不到他在外人口中的風評竟變成那樣。
他在夜裡向來乖順,是從不折騰人的。
即便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他在榻上被人從後面抱著起不了身,福南音也是一聲不吭,彷彿半分脾氣也沒有。
他只是有些懊惱為何昨夜要在迴廊中對李裴說那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