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停在半空中,那個怪人像是突然觸了電,我的自報姓名如同仙人的魔杖,一下子把他點成了化石。他微張著嘴,注視著我,半天都沒說話。然後,他突然醒了過來,抽出我手中的信,他迅速的拆開了信封,取出信紙。他的眼光在信箋上游移,他看得那麼快,我相信他根本沒有看清信裡說些什麼。他的眼光掉回到我身上,近乎粗魯的說:
“你母親怎麼了?”“死——了。”我說。他蹙蹙眉,鼻子裡似乎哼了一聲。
“怎麼會死?”他簡短的問:“死在哪兒?”
“子宮癌,”我也簡短的回答:“高雄。”
“高雄,”他喃喃的說,像是在咒詛,又重複的說了一遍:“高雄。哼!”他望著我,發光的眼睛定定的停在我的臉上,遲疑了大約十秒鐘,他又用手揉揉鼻子,忽然說:“好吧,一切明天再談,你好像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嗯?”他那粗魯的聲調中有股突發的溫柔。“你最好是馬上睡一覺,嗯,你從高雄來的嗎?”“是的。”他看來有些懊惱。“剛剛我開門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早說?”他責備的問。“假若不碰到中□,你就預備在門外站一夜嗎?”
“噢,”我困惱的說:“你並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
“哼!”他再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看一直站在一邊的那個青年:“過來!中□。”那青年走了過來,對我溫和的微笑。
“帶她上樓去!”羅教授用命令的語氣說,又轉向我:“喂喂,你說你姓什麼叫什麼?”
“孟憶湄。回憶的憶,水字邊一個眉毛的湄。”
“孟——憶——湄——”他彷彿想把這名字記牢,接著就低低的嘰咕了一串,大概是在咒罵什麼、可能對我的名字不大滿意,然後他揮揮手說:“孟就孟吧,這不是什麼好姓!中□,帶這個孟小姐上樓,皚皚隔壁的一間房間,知道嗎?”對著我,他用同一種命令的口氣說:“馬上睡覺,明天我還有話和你談!知道嗎?”我點頭,囁嚅著說:“可是……我,想先洗個澡!”
“天哪,”羅教授不耐的喊:“怎麼如此嚕囌!”揮揮手,他嚷著說:“上樓去!上樓去!”
我遲疑的站起身來,那位名叫中□的青年已經提起我的箱子,領先向一扇門走去。我只好跟在後面,走到門邊,我又回過頭來,輕聲的說:“明天見,羅教授。謝謝你收容了我。”
他站著,那分不清眉毛嘴巴的臉似乎痙攣了一下,那些虯結的鬚髮微微牽動,銳利的眼睛閃過一抹近乎溫柔的光。然後他掉轉了身子,用背對著我,低低的發出許多希奇古怪的咒語般的言語。自顧自的在一張沙發中坐了下來,彷彿我已經不存在了。跟著那位青年,我從一扇小門出去,走進了另一間大廳內,這大廳大概是羅宅的飯廳,寬敞而整潔,有一個寬寬的樓梯直通樓上。上了樓,是一條寬走廊,兩邊如公寓般分作許多房間。他帶著我走向右面第三間,推開了門,開亮了電燈,微笑著對我說:“孟小姐,我想,羅教授已經等待了你好幾個月了,這間房間是三個月前就準備好了的!”
我眩惑的望著室內,這是間小巧精緻的臥房,一張單人的彈簧床,一個梳妝檯,一個大的衣櫥,一張玲瓏而精緻的書桌,上面放著盞小小的檯燈,還有一個玻璃門的書櫥。床上被褥枕頭都已齊全,書櫥的頂上還有一瓶新鮮的玫瑰花。這一切的佈置,就好像已料定我今天會到似的。我有些迷惑的轉過頭來,那位青年仍然對著我微笑。
“還不錯,是嗎?這是完全仿照皚皚的房間佈置的,皚皚是羅教授的女兒。”他說,對我彎了彎腰:“孟小姐,歡迎你成為羅家的一員。我想我不打擾你了。明天見!”他向房門外退去,退了一半,又停住了,加了一句話:“還有,浴室在走廊的最後一間。”“謝謝你。”我說,咬咬嘴唇,不知該如何稱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