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蕩,店鋪的門也緊閉著。我們猶豫了又猶豫,終於抬腳踏上了街道,好像踏進了一個夢境。
天是陰的,均均勻勻的灰色。看不到煙雲的流動,這也讓人懷疑這一切是假的。或是圖畫,或是佈景,或是夢幻,或是地獄。
街道沒有一點聲響。沒有風。旗杆上的幾條旗幟也凝固著,下垂著,一動不動。
奇了。
我們戰戰兢兢又驚驚奇奇地走著。世界若是這樣,倒也蠻有意思。聽見妮妮在身邊說:世界真能這樣安靜,挺好的。
我們走著。街道上只有我們腳步的回聲。整座小城像個大墳場。我們有些恐怖了。
我們相互拉了拉手,感到對方的存在,也感到自己的存在。
我們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夢境一下被驚破了。
我們面前出現了兩個警察,還有戴紅袖章的人,他們厲聲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我們甚至看到一隻手已伸向腰間的手槍。
我們十分惶恐。我們連忙解釋。我們儘可能地掏出各種能證明我們是良民的證件。
他們一一驗過。表情溫和多了。我們是在那嚴肅高大的樓裡上班的。這似乎很贏得他們的信任。
他們說,這兩天小城治安很不好,刑事犯罪上升,歹徒為非作惡。今天是大戒嚴,大搜查。
不許上街嗎?我們問。
他們回答:要有組織。
上街要有組織?
是。
我們明白了,體育場正在舉行萬人大會,是公判大會,將槍決幾個犯法行兇的惡徒。所有的市民要不按單位、按街道,嚴密有組織地去開大會,要不就閉門在家,不許亂說亂動。人人要接受搜查。
又起風了。天上的陰霾被吹動了,旗幟也飄了起來。
吹來吹去,佈景也就換了。小城依然灰暗骯髒,只不過比過去更陰森了一些。人們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一些。滿街的叫賣也驟然低了八度。秩序是不敢擾亂的。
妮妮又到嚴肅的高樓裡上班了。
事情大概過去了。妮妮顯得安靜了些。
大樓裡卻發生了很大變化。聽說,召開了什麼會議。聽說,在會議上,新第一把手宣讀了什麼調查材料,還有上邊的批示。調查材料列數了舊第一把手的種種罪狀。那是一個十足的失職、墮落、道德敗壞的人物。定性了。於是,舊第一把手被徹底免職了,連第二把手也不擔任了。他被趕出了大樓。
接著,大樓裡進行了頻繁的調動。辦公室內的人物相互又交換起位子來。
這樣,新第一把手成了大樓里名副其實的主人了,沒有任何人敢對他的權威提出異議了。於是,他就顯得更加軒昂氣派了。
又過了很長很長時間,被趕出這個大樓的舊第一把手,聽說被調到一個更小的小城,又當起第一把手了。不過,那是後話了。
總之,這個大樓內一切又都和諧了,統一了,人人的步伐,人人的面孔都一致了。朝東的時候,沒有朝西的臉;朝西的時候,沒有朝東的臉。該笑的時候,人們都咧開嘴。該沉痛的時候,人們都垂下頭。舉手的時候,沒有下放的手。鼓掌的時候,所有的巴掌都拍得生疼。
新第一把手很會創新。那是一個休息日,他率領整個大樓的人員,拿著掃帚鐵鍬走上街道,清掃起垃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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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便有許多的照相機、攝像機在四周圍繞。新第一把手笑呵呵地說:你們照照就行了,不要做過多的宣傳了。
陌生的小城(31)
於是,這條新聞也就上了電視,上了報紙。小城的人們油晃晃地嚼著飯,坐在電視機前麻木地盯視著新第一把手勞動的畫面,沒有任何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