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兩草屋前,一個看上去年不過十五六的降俘泡在水裡沉沉浮浮,等將身上褲子上的泥漿泡去十之八九,這才鑽出來,將篝火撥得旺一些,又將褲子脫下,在水裡漂了漂,下手勁擰乾,拿竹子挑了擱在火堆邊烘乾。
他是雲水寨的一個小賊,名喚阿小,原本是棲州城一個無父無母的小乞兒,糊裡糊塗就入水寨當了匪。他年歲不大,也沒什麼把式,膽氣也不足,殺人殺不了,搶劫時也只搖搖旗吶個喊,好事沒他的份,壞事也找不著他,卻是個混度日一日是一日的小嘍囉。
水寨被清剿後,阿小隨著大流歸了降,俞子離將眾水賊打亂拆散,阿小分到這一隊人裡,更是半個眼熟的都沒,大半是萬福寨的,小撮是散賊,剩下兩個倒是雲水寨的,可阿小在雲水寨中就沒名沒姓,壓根不識得這倆同夥,只到底同在一處為匪,些些親近一些。
阿小生得瘦小,捏了拳頭不及旁人半個大,因此,行事比之在水寨中更小心翼翼,倒如眼瞎耳聾口啞一般,悄無聲地去,悄無聲地回。
隊中之人漸漸也將他拋在腦後,眼見了眼底卻不見,他們拉幫結夥一道進出一道搭手,對阿小卻是多餘的眼色也無。
阿小非但不覺失落,反偷偷舒了口氣。
柴火噼啪,濺開一串子火星,空氣中傳來肉香和喧鬧聲,阿小摸摸半幹了的褲子,立起身看看不遠工營處熱火朝天的景象,仔細聽,似有划拳聲。阿小舔舔唇,饞肉,他在水寨中也撈不到什麼肉,歸降後那更不必說,說吃得飽已是天幸,如今聞著陣陣肉香,恨不把自己的舌頭當肉吞下。
這饞勁一上頭,就有些擋不住,阿小有些心焦起來,將褲子拿在手中,攤開來烤了會,顧不上入手還有點潮意,手忙腳亂地套在身上,再摸摸自己小雞仔似得胸板,夜裡有點微涼,尋思穿著了衣裳著吃肉。
他的那個草屋與其說是屋,倒不如說是窩棚,比敞天多個頂罷,矮身鑽進去,在草墊子下翻出一個略略好些的衣裳,順手揩死一隻蟲子,再一掀草墊,有一窩呢。阿小沒奈何,蹲角落裡翻出一罐子藥粉,撒在草墊子下,他撅著屁股撒得專心,就聽外頭傳來聲響,九成隊裡的回來了。
阿小不由放輕動作,留心細聽,許是今晚要分肉吃,監工沒在,一夥降俘細聲細氣說了幾句後,其中一個惱火起來,略略放了聲,道:「挖屁個泥,造屎的田。只問你們願不願跟兄弟在水路上打轉去,掙比在做當老牛強出百倍。有酒就醉,有肉就吃,在這當那孫兒,吃口肉倒跟過年似得,囊氣。」
另一人猶豫:「當官的說了,三年役滿,放我們良籍,還能分到田地。」
「你地裡刨食能吃得酒肉,見了天得做夢。當初我們兄弟落草,不就是為著地裡刨不出食來。」
有人囁嚅:「我看這個當官的是辦事的,我們那時家裡哪有可以種的地,倒有一口水塘,頂多種些菱角。」
那人嗤笑:「天上烏鴉一般黑,當官能有好的,他不過誆騙我們當牛,三年後,誰知能不能分你田地?」
「這……」
「俗話說,再貪貪不官,再狠狠不過吏,你只比著你自己的良心,再往上加幾分,還能瞧得見鮮紅色?」
幾人默然不語。
一人問:「大哥,你的意思?」
那人冷笑道:「自是撂了這挑子,重抄舊傢什。說起來,你我落到這界地,不是因著當水匪沒了奔頭,實在是遭了小人出聲。沒錯,正是徐泗狗賊,他倒好,跟在貴人身邊做了一條著花衣的巴兒狗,他日不定還能撈頂官帽戴戴,卻把我們害得好苦。若不是我武藝不及他,定要將他狗頭割下餵魚。」
裡頭兩個雲水寨的吭都不敢吭一聲。
那人又道:「若不是徐泗與那付忱的投靠,官府拿我們有甚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