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去裝煤。跟村裡拉煤的人去別人不願意,別人不想多管。去幫裝一下煤到沒什麼,一路上得照顧,上坡下坡都得管,不是一個坡兩個坡,出門到煤廠都是坡,怎麼管?
每次拉煤六七天找不到車,找不到牛,能把人給急出病來。為什麼?一句話兩句話很難說清。
現在牛分到各戶了,他們對自己的牛就像對自己的兒子,有時比對自己兒子還好。晚上太陽沒落山之前,他們是不會把牛趕回家的。就想讓牛多吃一口草,他們在苦在累不閒著只想多割點青草,晚上讓牛多吃點夜草。耕牛白天要幹活沒時間吃東西的。
有的水牛脖子上會生病,成年拉東西脖子磨來磨去磨出大大的一個包,流膿流血,蒼蠅飛來飛去,牛尾巴長在屁股上,只管屁股不管頭。牛一點辦法都沒有,不停的搖頭甩耳朵。農村沒有藥管蒼蠅,脖子的傷口,天天有東西磨來磨去好不了。
主人心疼,自家的活不做了,但隊裡的活還得做。農忙季節不等人,過了季節種上去的ZJ沒收成等於白種。牛累了疼了會流眼淚,主人看到也會流眼淚,真想自己去幫它拉犁耙田。
牛吃的是草擠的是奶。有的人只知道奶好吃,不知道這奶來的真不容易。農民知道,牛吃的是草,脖子上流的是血。
自己的牛累死了,生產隊殺後分到牛肉自己都吃不下,只會傷心地哭。坐在一邊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吸水煙桶,想讓煙霧衝昏自己的頭。家裡人看到家長這樣,分到的牛肉也吃不香。
有一個青年家裡養了一頭水牛,性情剛烈。有一次拴在樹上受到驚嚇,鼻子扯豁口了。平時幹活只聽主人的話不讓別人靠近。小夥子能把它訓練得服服帖帖的,村民們都伸出大母指誇他。
他犁地健步如飛,耙田水花四濺,乾的活最多。小夥子神氣地昂著頭心裡美滋滋的。他愛牛愛得連自己的尿都捨不得隨便拉,留著給牛吃,牛愛吃尿有鹽份,吃鹽有力氣。
只可惜呀!有天主人有事沒出去幹活,晚上回來到處找不到牛,原來它躲在生產隊打穀廠裡偷吃了一肚子黃豆又喝水,肚子漲得象個鼓。躺在地下動盪不得,只有頭上下能動四肢亂蹬。好多人圍著看,“破肚等於死。”
年長的村民用香油抹在手上,從屁股裡去掏。整支手都伸進了肚子裡什麼也掏不到。村民們眼睜睜看著它哭,它也看著村民哭,一天時間就活活撐死了。
這位青年人捶胸頓腳嗷嗷大哭,三天三夜不吃飯。躺在床上只要有力氣就哭喊著:“為什麼呀?為什麼呀?嗚嗚!嗚嗚!”哭得是死去活來的撕心裂肺的。人死都做不到,牛死他做到了。
牛是通人性的,它最喜歡跟主人一起勞動,陌生人使喚它它不高興。它是認主的,陌生人不懂牛的習性。萬不得已主人不願借給別人用,不是小氣,是太愛它,怕它受委屈。
龔凡蘭每次去拉煤面臨借牛的事很傷腦筋。有的乾脆說有事,有的說有時間去幫拉,寧可自己苦點也不想交給陌生人去用。
龔凡蘭不是不想讓別人去拉,是沒錢買肉買酒招待他們。話又不能明說,明說了別人也不在乎一兩頓飯,心疼的是自己的牛。
世間事,有時就是模稜兩可,很難說清。
牛是生產隊的,別人沒有理由不借。龔凡蘭一次不行幾次,一家不行幾家。為了生活不要面子了,面子能值幾個錢,命才值錢。她的眼淚流乾了,苦水還得往肚裡咽,不為自己,為了孩子為了妹妹為了這個家。
閉上眼睛會想到死,掙開眼睛看到六隻小眼睛必須要活。
龔凡蘭費了好大勁,車牛和同去拉煤的村民都找好了,晚上作好了一切準備,給龔凡梅交待好兩個小孩吃飯的事。豬雞餵養的事。天不亮就出發了。
她就象新兵第一次上戰場,心裡忐忑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