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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崇陽府回來,沈文昭覺著太子越發的黏人了,煩得要死還甩不脫!
他不耐煩,到了休沐的時日趕緊躲出去,最常躲的地方是菊兒衚衕,後來菊兒衚衕躲不住了,他也躲到書社茶肆裡去,喝幾盞茶聽幾場書,也還愜意。
可愜意也愜意不了多久,幾次以後,太子的人四處開花,他躲哪都能找得到。
實在不勝其擾了,他就亂走一氣,沿著朱雀大街走,一路走下去,有時候走到南市,有時候走到北市,有天甚至走到了四剪子巷,這條巷子是出了名的堂子巷,做皮肉營生的上等貨色都在這條巷子裡。不是刻意要來的,他就是想找個地方靜靜坐會兒。誰也別來找他,尤其是太子。
太子到崇陽府出一趟公差,身陷險境,好懸沒被咔嚓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皇帝賞了他,也賞了他身邊的一干人等,只要沒死的都得了一官半職,沈文昭功勞不小,得了個“太子洗馬”的官,說白了就是太子的侍從官長,官居三品,很不小了。做了太子洗馬,進進出出都跟在太子身旁,太子怪得很,時不時說些他聽不懂的話,他一蹙眉他就不敢說了,然而隔了不多時,他還是要談老調。好不容易等來了休沐,說要出宮走走,太子十次倒有八次要想法子跟著來,跟不了他也要派旁的人跟著,像怕他跑了似的,煩!
六月梅雨,針似的雨絲飄下來,地面洇溼一片,沈文昭打著一把油紙傘,慢慢走進四剪子巷裡,巷子還算寬綽,能容兩輛大車並行,地上鋪的是青石磚,想是有專人灑掃,從巷頭望到巷尾,一地的青,連片落葉都不見。巷子兩邊的屋舍都是白牆灰瓦,門戶高大,門臉整齊乾淨,一排的罩紗燈籠掛過去,各有各的纏綿,各有各的惹眼。
他正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有什麼東西墜到他的傘上,傘頂發出一聲悶響,他抬頭一看,看見一扇開著的窗戶,沒看見人,但聽見了笑聲。女兒家的笑聲,脆而悅耳,一聽就知道這人年歲尚少,若是聲如其人,那必定是個不得了的美人。
“阿姐,那人好呆的,一個物事砸到他傘上,他都不曉得問一問。”
“別瞎說!進去吧!”
看來有兩個人。抬頭再看,閃出來半張美人面,紗巾子遮了半張臉,衝他吃吃一笑,一旋身躲進屋裡,空餘簾幕飄飄。
跟在沈文昭後邊的人看見他一抬腳進了這家堂子,立馬回去稟報太子。
蕭恆聽了訊息心內一緊,不覺把手上的筆拗成兩截,斷筆叉出的碎木扎進手裡,血順著手腕蜿蜒而下,他卻是渾然不覺。
“進去多久了?”
“剛進去。”
“去,叫他回來,就說孤有事找他。”
底下人本想勸個一兩句,後來覺得實在不知從何說起,便閉口作罷了。只是委婉提醒他注意保重,手上的傷流血了,好歹讓宮人們包紮包紮。多餘的不敢說了,他們見太子一臉的黯然神傷,如同平白被人戴了一頂綠帽的丈夫,咬牙隱忍著,面色都青完了。
其實慶朝的官們進堂子找樂子是擺在檯面上的事,並沒藏著掖著,只要不是爭風吃醋打出了毛病,一般也懶得管。像沈文昭這樣的,已經算是潔身自好的了,不過是進堂子吃杯茶,靜靜看一陣梅子黃時雨,根本就不找粉頭的,粉頭們送上門去他也不偢睬,就是吃他的茶,看他的景,如此而已,值得太子這樣急赤白臉的黯然神傷?
貴人們的心思,當真不好猜,還是不猜了,他們讓幹什麼就幹什麼,讓把“沈洗馬”找回來,就把“沈洗馬”找回來。
人找回來了,來得急匆匆的,進了東宮行過禮,劈頭就問:“殿下找奴才何事?”
蕭恆微微一笑,看著他說:“沒事就不能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