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註定了他比李元曄更晚認識謝秋姜,註定了他出身吳郡張氏卻又沒落蒙塵,註定了他遁入佛門又重回俗世。他成不了菩提子,他只能做林瑜之。
謝秋姜仍在喃喃自語,全然忘我地沉浸在對李元曄的思念中,沒注意到身旁還有一個專注地望著她的林瑜之。
雪停了,秋姜回去御帳內輪值。黃福泉在外盤桓許久,見了她如遇救星,過來拉上她就往裡推:“去哪了?快進去吧,都叫了好多次了,旁人誰也不讓近身。”
秋姜一個踉蹌跌進賬內,正是頭暈目眩,一雙玄色繡雲錦紋的皂靴堪堪停住到她面前。頭頂有人笑道:“陛下,這是隨侍的婢子?怎麼如此毛躁?”接著話音的是斜伸下來的一隻手,意態閒適,頗有些懶怠和不經意。
秋姜忙起身,低頭退到一旁:“多謝尊駕。”卻並未搭手於他。
這人笑了笑,揭開簾子踏了出去。秋姜這才抬頭,卻已經看不到他的背影了,只有簾子還在不住搖晃。身後皇帝道:“去哪兒了?”
秋姜忙收住心神,垂首上前。
皇帝掀了被褥撐起半個身子,秋姜會意,給他墊了個軟墊,跪坐榻旁聽命。半晌,皇帝溫聲道:“外面冷嗎?”
秋姜低聲應道:“尚可。”
“哦?”皇帝語調尾音上揚,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厚實的狐裘大氅毛領上逗留了片刻,嗤聲一笑,“穿得這樣豐厚,自然是感覺不到冷的。”
秋姜臉色有些發燙,抿了抿唇,不敢應答,只把頭垂地更低。
皇帝不再逗她,閉眼揉了揉酸乏的穴位,道:“依你看,這天幾日才放晴?若是一直這樣,恐怕今年這大會也是進行不下去了。”
“聖祖庇佑,簪花會必然如期舉行,陛下不必多慮。”
這話答地中規中矩,皇帝哼了聲,卻也不好挑她的錯,便轉言道:“會吹笛嗎?”
“從前不會。”開口太快,說完又後悔了,她暗暗懊惱。
皇帝聽後,果然笑了:“那是何時學會的?”
秋姜斟酌道:“……在西塢時,李君侯教我的。不過,微臣不通音律,也只是學了個皮毛而已。”
“無妨。”皇帝讓人取來一支紫玉笛,撫了撫笛下的綴飾,欣然遞給她,“朕有些乏了,你給朕吹奏一曲吧。”
秋姜只得道:“唯唯。”
這紫玉笛很是貴重,還未吹奏,外觀便讓人舒心了三分。她略微沉吟,橫起笛子置於唇下,試了兩個音。
音色頗佳。
但凡雅樂,開頭極為重要,雖算不上決定全曲,也起到個至關重要的作用。秋姜吹奏一首《遠山闌》,曲調連貫,一氣呵成,音調悽婉,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嫋嫋餘音不絕如縷,漸漸在耳邊形成淡淡的迴音。
一曲吹完,賬外的風雪也停了,皇帝沉默了好久。
“好樂音。”斛律金從西邊過來,給出賬的爾朱勁撐開油紙傘。爾朱勁笑著望了他一眼:“你也懂聲樂?”
斛律金訕笑兩聲,摸了摸頭:“只是覺得極為動聽。”
爾朱勁閉上雙眼,幽幽道:“何止動聽,真是天籟之音。”他難得這樣毫不掩飾地誇讚,斛律金不懷好意地望了他一眼,笑道:“吹笛人應是一位絕代佳人。”
爾朱勁面不改色,唇邊笑意深遠,鳳眼微挑,抬了下巴輕噓一聲:“別瞎猜了,我沒瞧見她長什麼模樣,只是覺得,側影頗為熟悉。”
“那側影應該也極為曼妙,竟能得六汗如此青睞。”
爾朱勁笑而不語。
天公終是給了幾分顏面,過兩日放晴,萬里碧空澄澈,舉目遠眺,白雲悠悠,絲毫看不出幾日前的烏雲密佈。簪花大會如期舉行,鮮卑貴族和漢門貴胄在內圈載歌載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