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事後回想過無數次她們之間的對話,至今她都能準確地說出每一個單詞。卡特琳憎恨著當年毫無所覺、一步步踏入塞西莉亞那巧妙而隱秘的語言陷阱的她自己,也同樣更加憎恨著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如果沒有她,如果沒有塞西莉亞的話……
如果沒有塞西莉亞那比任何一個惡魔都要更加完善的偽裝、那幅溫和而冷靜、從容自若的談吐;如果沒有她那善於捕捉言語中哪怕一個單詞的漏洞的敏銳;如果沒有她那該死的、近乎於神蹟一樣從讓屍體為她作證的能力;如果沒有她那讓所有的法官都心悅誠服的屍檢報告和那條靈巧的舌頭——是不是她的哥哥就不會被關入Osiris,和一群精神病態者待在一起,沒有人能去看望他也沒有人能和他交流,就這麼孤單地度過一輩子?
塞西莉亞沒有被卡特琳的情緒影響:“假設我沒有帶走賽託斯·斯托克,他的病態情緒將會發展到不可抑制、甚至傷害到你的地步。奧菲利亞(1),當你睜開雙眼,你會發現他所挑選的受害者,無論男女,都有著巧克力色的捲髮和海藍色的瞳仁。當這些孩子再也無法滿足他那日漸膨脹的佔有慾時,你會被他殺死。”
塞西莉亞很少會呈現出情緒的波動。
這是她的搭檔們的共識。
她很少會有面部表情的改變,而挑眉、抿唇、皺眉、屈起指節叩擊桌面這樣動作,太過普通也太過常見,完全無法用以推測她的真實情感,而他們也無從知曉塞西莉亞究竟是真的出於她的情緒,還是隻是她的又一層偽裝。畢竟身處Osiris這樣的環境下,塞西莉亞哪怕一瞬間的情緒波動都會讓其中的精神病態者化身感知到血腥味的鯊魚,蜂擁而上,從最小的漏洞入手,將她的精神徹底地撕毀成不可修復的碎片。
當然,在近一個月的相處後,塞西莉亞的確有時會袒露她的真實情緒。但她的坦誠太過短暫,就像是蜷縮在自己庇護所裡的幼小動物。當她探出腦袋,只要他人的輕輕碰觸就會立即縮回去,不留下任何痕跡。
此時的塞西莉亞無疑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狀態。眉毛舒展,嘴唇閉起,所有的面部肌肉都處於平靜。她稍稍垂下眉睫,就如同一尊矇眼的朱斯提提亞(2)的塑像。
“他不會傷害我的。他是我的哥哥!”卡特琳死死盯著塞西莉亞,像是要從她的表情上找到哪怕一點歉疚或是其他的什麼情緒。
塞西莉亞平靜地陳述道:“恕我提醒你一個常識。精神病態者……”她頓了頓,坦然與卡特琳對視:“沒有親情可言。”
卡特琳冷笑,聲音淒厲得如同深夜停留在墓碑上的烏鴉:“‘精神病態者沒有親情可言’。”她古怪地模仿著塞西莉亞的語調:“是因為你也是其中之一吧——Osiris的監獄長,也是個完完全全的、精神病態者!你監管著他們,他們也同樣監管著你!”
夏洛克打斷了她的話:“你理解錯了精神病態者的定義。我應該說,你根本不理解精神病態者的定義,斯托克小姐。很顯然,塞西莉亞不是精神病態者,她只會被精神病態者獨特的美感所吸引。精神病態者有高度的非衝動攻擊性,對於一個連開槍都對準的是脊椎而非心臟的人來說,她並不具備這一點。當然,我承認這一點符合精神病態者對他人的冷漠,因為她想要的是對方活著贖罪而非死亡帶來的終結。塞西莉亞缺少精神病態者的執念,也沒有精神病態者特有的對死亡的毫無恐懼。她仍舊有著情感的波動,儘管並不明顯。作為高功能反社會人格,我有足夠的理由確認她不是我的同類。”
“卡特琳?”一道男聲突如其來地插。進了他們的對話當中。發聲者驚愕地看著在門口僵持不下的四人:“請問……”
卡特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慢慢放下手臂:“他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