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陽城東市血染長街,有百人聲哭慟天,天下俱震。青王上書,“知法犯法,汲營私利,受命於天然愧於天下大任,滿腦肥腸但知紙醉金迷,人人得而誅之。不忠不義之徒,殺;搜刮民脂民膏之徒,殺;結黨營私之徒,殺;為人父母官者,窮兇極奢不知廉潔,殺……仰愧於天子,俯怍於萬民,內不知自省,外盡忘諸於行,豬狗不如,雖衣冠而禽獸,殺殺殺!”
滿殿驚悚,但聞一篇盡是殺字。
啪的一聲摺子從御座上摔了下來劃過臺階滑出老遠。左相額角一跳,垂下眼看正在自己腳下已撒開的奏疏。最末的殺字實在觸目驚心。那凌厲突兀的筆鋒幾乎透穿紙背,其間似翻起滔滔血湧。
成帝怒火中燒,右手狠狠拍在御座之上,那力道聲響幾乎讓人以為帝王龍椅已碎成了齏粉。文武百官俱被一聲轟響震了震。
“混賬!四十多條人命!在她眼裡,我皇庭律法究竟為何物!”皇帝眼中幾欲噴出火來,一陣天旋地轉在侍監扶持之下才穩住,暴戾陰鬱的眼神掃了一眼殿上官員,“你們說說,該如何處置!”
半響,噤若寒蟬。
“起稟陛下……”隔了一刻,兩列首位幾乎同時一動,聲音又戛然而止。兩方側臉各自掃了一眼,同時撤回目光正身鞠躬,“臣有言需奏。”
亦是同聲同氣。無一願意落後一步。
帝景池陰翳的眼掃了左右二相,表情莫測高深,拂了拂手做了取捨,“明愛卿先說說看法吧。”
左相躬身答了是,餘光睇右邊的人退回,嘴角便不動聲色起了絲笑紋,聲音卻猶是嚴謹而恭敬的,“□□皇帝在時曾言,‘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鳳蒼明律在前,縱使罪臣奸佞惡孽滔天,也理應交由大理寺依律定罪再稟陛下審度,今青王明知律法卻越俎違之,試問將陛下置於何處?將律法置於何處?人命之事,殺人之罪,實是極大!縱為貴胄,亦難姑息!”
“望陛下明察,萬不可留情!”
“臣亦有話容稟,”右相舉步上前從容相對,目光不動,“汴陽貪汙一案牽扯數目史無前例,官官相護牽扯眾多,青王嫉惡如仇嚴懲不貸,此舉大快人心,先斬後奏誠然有罪,然功過相抵又有何不可?且……”顏成頓了頓,話音一轉是隱晦的提醒,“我鳳蒼皇族血脈稀薄,萬望陛下三思而行。青王之過,臣以為該從輕處理。”
“好得很!”皇帝忽而撫掌一笑,眼中卻似刺出劍來,“這江山剩了她一人,這混賬就敢肆意無恐!縱是死罪,朕也治不得她!”
“如何治不得?”御座左側殿邊簾後有女聲冷泠泠遞出,冷笑一般卻似威嚴極盛,“帝子就該知法犯法生殺濫用?我朝尚無此例!其罪難泯,焉能以皇脈為辭?如此藐視天威枉顧朝綱,愧為陛下血脈!罪,治不得亦得治!”
帝后的聲音尖銳異常,晶瑩珠簾後妝容細緻的臉亦是冷著的。
皇帝的眼也似結滿了冰,無端讓人打寒噤的陰森。
朝堂局勢瞬間繃緊,爭鬥幾乎一觸即發。
“陛下。”老將秋烈原本閒賦在家,今日一早卻意外的來了早朝,此時出列引來兩方人注視,“請聽老臣一言。”
“將軍請言。”畢竟三代元老戰功赫赫,成帝對秋烈面上還是多幾分尊重。
“依老臣所見,青王殿下有過,亦有功。汴陽官員賄賂搜刮一案牽涉甚廣,舉朝前無僅有。身為父母官知法犯法枉顧民生,竟做下此等駭人罪案,不嚴懲實難安天下人心,殿下嫉惡如仇,誅殺貪侫大快人心並無不妥……然錯就錯在未經陛下擅自處決,兼之人員眾多,又未按律法由廷審量,實是莽撞,傳出去確然與我朝顏面有損……”
這位一出,兩派已覺出和事老的作態,青王血淋淋的大罪從殺人無數的沙場將軍嘴裡吐出來變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