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這個東西不能給她。
摩羅身懷異術,畢生狂熱投身巫蠱長生之術,瀚海石窟裡存著無數典籍和他本人所得所創。而他藏起的這本手札,卻一日日記載著這位護法的日常細事。
無人知道,這個異域邪教之徒人到不惑之年,感慨時不待我光陰過短因而對扭轉死亡迷戀到了何種地步,甚至為此掘墳盜墓殺人取屍。但無論試了多少次,最終得到的成品不過是傀儡而已。
真正的死而復生,摩羅耗盡心血也無法辦到,他最多做到的一步,也不過是令一個剛死之人睜開眼行屍一樣呆滯機械的在世上再走了三日。
摩羅做不到,卻不代表別人做不到。
教壇大亂,那衍身死那夜,迦納闖進了摩羅的居處,來只是為了向這位教壇術法高手請教如何復死回生。摩羅鼻中嗅到對方身上那股引魂香特有的味道,一直懷疑那衍的死實際是迦納所為,但卻沒有開口詢問,因為即便對方承認了也是枉然,他一沒有為主報仇的實力,而也無這樣高尚的品德和節氣。
教壇裡從來只有實力沒有情誼,勝者王敗者寇,如此而已。
然有人能見解獨到的與他探究回生之術,摩羅意外的欣喜,二人秉燭夜談,迦納潛心下問,摩羅則有問必答,直至天矇矇亮時,太淵城主才興盡離開。而教中權力鼎足又經起落動亂落定。摩羅無心紛爭身外之物,於是獨自出走,偶有與太淵城主互通書信。
想不到,迦納竟也會做出那樣瘋狂的事。最後一次帶來的信物,太淵城主不知是以何種心情下筆,向摩羅坦述他如何按兩人所論的方法將故者從地底召回。
借身還魂,雖非令原本之人復生,卻已經是真正的回生之術。畢竟,有一個死去的人是真真正正又活在了這世上。
帝少姜,可以說是迦納的傑作。而源頭,卻是摩羅立的大功。
認識帝少姜已經是六七個年頭。從心底深處來講,陸敏青承認,即便那時候知道了這個人並非為原本的‘帝少姜’之時,除了震驚以及‘原來如此,怪不得我會敗’的釋然,,並無其他類於厭惡或者異視為怪物的想法。甚至到了最後,那等震驚也慢慢消化為無所謂。畢竟,在他最初的認知中,‘帝少姜’三個字該展現的,就應當是那樣一個靈魂。所以,也不過是將那三個字換成其他符號的改變而已。
只是,那個人,至始至終不肯告訴他真正的姓名。
在瀚海石窟裡,目不交睫的翻看那本手札,陸敏青至此才驚覺,原來那人一直活得如此驚濤駭浪詭秘四伏。
她如此執著於摩羅的東西,究竟是想毀之而後快以防落人弱點,還是,想從中找到一種方法,從此不必不生不死的活著?
陸敏青身上被風一吹,霎時覺得心中都已寒冷。已經不需要問了。她曾故意‘死’去多次,只為擺脫形神相容,因為二者一旦歸一,那她便只能被困囿在名為‘帝少姜’的殼子裡,漸漸失去本我,成為一個真正的‘人’。當時她明知他與她敵對,還敢放心讓他去尋摩羅,根本是不在乎這秘密被他知曉甚至被他在摩羅的啟發下找出致命破綻來。
也許,在她心裡,最理想最省力的結果就是陸敏青找到了將一切還原的記述,因為私仇毫不猶豫的照做,於是她從何而來歸何處去。
這個人已死而生,卻向死非生。
原來如此,怪不得一直是那副不會愛人的模樣。連拒絕都不屑做出。真正的冷漠,無論旁人持著怎樣的心情,或敵對或愛慕,亦永遠遵照著所定的計劃和步驟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除了終點,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必要的。
那麼我呢?就要這樣被否定被無視掉?
陸敏青抬頭看了看靜默無言的夜空,拉扯出的笑意漸漸染上一抹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