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如果說我被認為生活在一個典型的幸福家庭,那麼我表姐就是生活在一個典型的八點檔倫理劇中。怪異的是,我充分理解我表姐的童年,可以說感同身受,甚至同仇敵愾。
我記得在很多年前,我的姑父唐齊還不是一個流氓。他也是做建築行業的,常年在外跑,哪裡有專案就去哪裡。我後來懷疑過,他其實可能一直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流氓,由於常年在外,回家便更像是做客,反倒顯出幾分人模人樣的禮貌來。
後來他不願意出去跑專案了,雖然收入尚可,但他嫌累。我姑父失去了工作。世界上本就沒有多少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三點中能滿足兩點就已經是多數人觸手可及的理想了。我的姑父並不是那樣現實的一個人,他簡直整天像活在另一個世界裡的人,但是他嘴裡滔滔不絕的,卻是這個世界的準則。
這時才顯現出他流氓的本性。
我姑姑吳曦燕在醫院工作,結婚時分到一套醫院家屬區房子,大約只有四十個平方米,客廳連著陽臺,狹小的廚衛,還有一間書房。他們裝修的時候將這套四十平米的房子自己打成了複式,於是原本很高的客廳吊頂,變得低矮,每次我走進去都有一種壓抑的感覺。這樣的壓抑給他們換來了二樓的兩間臥室。在我的記憶裡,我的姑父失去工作後就一直賴在那套分配的房子裡,躺在沙發上,開著電視機,手裡還捧著一本《故事會》,沙發前的茶几上永遠都有菸頭。
我覺得那段日子是我表姐唐大林她的原生家庭悲劇的開始,但卻不是悲劇的原因。
我姑父在家裡抽菸把我表姐燻到嘔吐。這句話要說明的事實完完全全就是字面上表述的那樣。後來我表姐得了鼻炎,長期打抗生素導致她成為了我們這個矮小家族裡最矮小的人。
在父親在家的十多年裡,我表姐唐大林學會了在四十平方米的地方藏匿財物的本領。甚至她還帶著我和我吳臻臻玩過藏東西找東西的遊戲,我和吳臻臻無疑不是她的對手。
但終於有一天,她的壓歲錢還是丟了。
她丟壓歲錢後的接連幾個月裡,我姑父抽的煙都特別高檔。
我的表姐唐大林小時候是個很小氣的人,每當我姑姑給她十塊錢叫她帶我和吳臻臻出去喝飲料的時候,她只會花三塊錢買一瓶飲料,我們姐妹三個輪流拿瓶子,輪流喝。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麼多個七塊錢到底去了哪裡。
但後來她竟然長成了一個我們姐妹中三觀最正的人。對於這個社會而言,除了不喜歡男人,她沒有任何瑕疵。
唐大林從小成績優秀,是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但是她奶奶,目不識丁的劉桂蘭看不起她,“妹子是沒有到岸勁兒的,你再等兩年看看?”她不僅看不上我表姐唐大林,也看不上唐大姍,她只看得上唐大為。
唐大林考上大學的那一年我高二,那年她考了六百零八分,她並沒有高出那年的一本線太多。但是唐大林給我那被婆婆戳了半輩子脊樑骨的姑姑掙了一口氣,因為在高考這件事上,劉桂蘭的長孫唐大為比孫女唐大林矮了一頭,唐大林把到岸勁使了個痛快。
最後她憑藉醫學院子弟的身份進了本省最好大學的醫學院。她就是我們這一輩裡不可或缺的那個醫生,我的父親很滿意,因為從此以後即便我姑姑退休,老吳家裡還是在醫院裡有人。
我的姑父唐齊絲毫不滿意他的女兒考入了醫學院,因為醫學院一年的學費要八千,如果換做一個二本,那一年的學費才是學醫的一半。這就是我姑父的神奇之處,他不事生產,賦閒在家,整個家庭的一應開銷都由我姑姑勉力支援,但他與我表姐談起填報志願時卻一口資料得心應手。
我去吃了唐大林的升學宴,酒席擺在一個並不高檔的飯店大堂裡,大堂的一側還有舞臺,上面放著質量奇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