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的,我把見面情況一說,劉局立刻做出了判斷:“她這是在借鉤釣魚。”
“我知道。”我穩穩地回答,然後狡黠一笑,“我也是。”
劉局:“嗯?小許你是什麼意思?”
我淡淡回答:“雖然沒看到實物,但根據我的判斷,那個玉佛頭,八成是贗品。”
藥不然在旁邊聽了一愣,他之前可沒看出來我露出半點口風。電話裡的劉局也意外地沉默了片刻,然後問:“你有什麼證據嗎?”
我看看左右:“等我上車再說。”
這裡是北京飯店大門口,人多眼雜,確實不適合說這些。方震已經把車開來了,我拿著大哥大一貓腰鑽進去,藥不然尾隨而入,把窗簾都扯起來。一直等到車子發動,我才把今天跟木戶加奈的談話原原本本複述給劉局聽。劉局說:“小許你認為玉佛頭是贗品,完全是基於照片而做的判斷嘍?”
“首先,我沒說它是贗品,只說贗品的可能性比較大。”我在電話裡說,“只憑照片,既無法觀察它的細節,也無法測定它的質地,所以只能從佛像形制上做個初步的判斷,裡面有些疑點。”
我說得特別謹慎。鑑古這一行,真假分辨其實是件非常複雜的學問。有時候一件古物上有一處破綻,怎麼看怎麼假,但過了幾年以後有了新的研究成果,才發現那不是破綻,是鑑別的人功力不夠。
從前曾經有人花大價錢收了半塊魏碑,結果有行家鑑定了一圈,說你這碑肯定是假的,為什麼呢?因為碑文裡攙進去一個簡體字,把“離亂”的“亂”字寫成簡化過的“亂”了。那人氣得把碑給砸了,碎塊拿去砌雞窩。結果過了幾年,新的魏碑出土,上面赫然也有一個“亂”字,這時候大家才知道,原來這個字古已有之,是工匠們刻字時隨手省略的,又叫俗體字,那人知道以後後悔不迭,可惜已經晚了。
所以我沒有急著下結論,只說有疑點。劉局聽出了我的心思,爽朗一笑,說你先給我說說看吧。
其實這個鑑別說穿了,也沒什麼特別神奇的地方。鑑別佛像,一個特別關鍵的因素是它的雕刻風格。中國曆代都有佛像,但是其雕刻手法各有各的特點,發展沿革有清晰的脈絡可循。什麼時代會出現什麼紋飾,這個是錯不了的。
我說:“我剛才反覆看了幾遍,覺得這個佛頭的面相有些熟悉。後來想起來了。這尊玉佛和龍門石窟的大盧舍那佛像神態非常類似。”
龍門石窟有一尊大盧舍那佛,佛高17。14米,頭高4米,耳長1。90米,雕刻極其精美,是鎮窟之寶。根據史料記載,這尊大佛是武則天捐出自己的脂粉錢修建而成的,容貌完全依照武則天本人的相貌刻成。照片上的那尊玉佛頭,和大盧舍那佛的相貌非常類似,兩者的秀美眉宇之間都透著一股威嚴之氣,儼然有女王的氣象。
“這沒什麼奇怪的。”劉局在電話裡說,“這尊玉佛是供奉在則天明堂之內的,有很大機率也是依照她的面容雕刻而成。”
我立刻說:“正是因為這兩尊佛像都依照武則天相貌雕成,才會有問題。我發現的蹊蹺之處,一共有二。
“第一點。大盧舍那佛的頭部發型是水波式的,屬於犍陀羅流派風格;而這個玉佛頭的髮型卻是螺發肉髻,是馬土臘流派①的作品。這兩個佛陀造像流派起源於古印度,在盛唐都有流行,但是涇渭分明,極少互相混雜——大盧舍那佛和這個玉佛頭同樣是描摹武則天的形象,風格應該統一,但兩者卻走了不同的裝飾路線,其中古怪之處,可資玩味。
“第二點則更為離奇。我在玉佛頭的肉髻上還能看到一圈微微的扇形凸起褶皺,層疊如幟。這種裝飾風格叫做‘頂嚴’,而玉佛頭上的‘頂嚴’風格與尋常大不一樣,它彎曲角度很大,象一層層洋蔥皮半剝開,一直垂下到佛祖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