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戰鬥聞聲趕來,板著面孔,鐵青著臉問:“咋啦咋啦?你們在這兒胡咋呼啥哩?”有個年齡比較小的姑娘站得老遠,怯生生地指給他說:“你看那兒……”牛戰鬥一副不勝其煩的神氣說:“那兒怎麼啦,怎麼啦?屁大個事情,值得那麼大驚小怪的嗎?”一個正跑到他跟前,不得不止住腳步的姑娘說:“你不知道,可嚇人了。從外面隱隱約約地都能看見裡邊似乎還有人骨頭呢!”牛戰鬥走上前去,分開正在探頭往裡觀望的牛連欣和牛德草他們,一邊嘴裡嘟嘟囔囔地說著:“我就不信,裡邊能有個屁!”一邊隨之撲通一下,就跳到了那個塌陷的深坑裡,極力朝裡面看。這坑真的還不淺呢,在三四尺深的地方竟露出了一個用青磚砌的黑黝黝的洞口。你說怕人不怕人?再仔細往裡看,洞裡影影綽綽,確實還能看見腐爛的棺板和一些骨頭什麼的。要說還是這個牛戰鬥有膽量,只見他用手扒拉扒拉洞口的那些蜘蛛網、髒東西,一側身就鑽到裡邊去了。人們這時都圍攏在塌陷下去的這深坑周圍,屏氣凝神地看著。隔了不大一會兒工夫,牛戰鬥就從裡面又鑽出來了,頭上、身上,到處沾的都是塵土和蜘蛛網,不屑一顧地揮揮手說:“裡面有個屁,埋的人都化成幹骨頭架子了,還怕他個什麼?不過,我看這些砌墓的青磚倒還成色美得很,拆回去了生產隊還能派上用場。”說著他就派了幾個幹活潑辣利索的小夥子下到坑裡去刨那些砌墓的青磚。不一會兒,墓頂就被這幾個年青冒失的小夥子七手八腳地給揭開了,整個墓坑就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墓裡真的什麼值錢物事都沒有,除了一些死人骨頭之外就是一些滿是灰塵、連顏色都分不清楚的盆盆罐罐。牛德草看著這些器物心想:“別看這些不起眼的東西,誰能說得清楚它是那年那代的,說不定有些還有一定的考古價值呢。”可惜的是還沒有等他把這些問題想出個眉目來呢,下在坑裡拆墓的那幾個冒失鬼小夥子就一件一件地把它們像玩一樣地從下面往站在墓坑邊沿,畏畏縮縮往下看的那些姑娘的腳下扔著嚇唬她們。他們邊扔嘴裡還邊說:“給你,快把這些封資修的黑貨給你們拿回去晚上當夜壺使吧!”
隨著那些站在墓坑邊沿的姑娘們婀娜多姿地躲閃,被扔上來的那些盆盆罐罐就一個一個都摔到了地面上,給摔得粉碎。倘或偶爾有個把因結實而沒有摔碎的,也瞬息就被站在地面上的小夥子鬧著玩兒,尋開心、聽響聲,把它用钁頭一個不留地砸了個稀巴爛,他們把自己的這一舉動美其名曰完全徹底幹革命。牛戰鬥一見也極力支援,大聲喝彩道:“好,有革命精神!我們就是要這樣,毫不心慈手軟地砸爛封建殘餘的一切黑貨!”牛德草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幕情景,心裡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反正好多人都在盡情地開懷大笑,而他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後來聽有人在背地裡議論,說牛戰鬥這次下到墓坑裡撿到了個什麼好東西,因之發橫財了,日子都過得日見好起來。
牛德草回到生產大隊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日子並不比他在西嶽高中上學能好過多少。現在是祖國大地一片紅,到處都在堅持鬥爭哲學。儘管他事事都在竭力鬥私批修,積極向造反派、革命組織靠攏,表現自己革命的堅定性,但事實上不管他是怎樣的努力,革命組織始終還是時時處處都把他當作革命物件來看待的。他千方百計地想擠進革命陣營,參加革命,而造反派、革命組織卻鐵面無私地把著這道門,毫不猶地把他拒之門外,不給他一絲擠進去的機會,不僅不准他革命,而且成天還在想方設法革他的命。
廟東村生產大隊的革命形勢也和全國其它各地一樣,越來越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階級鬥爭的弦越繃越緊,革命的戰歌越唱越嘹亮、越高昂,走到處都能聽見造反派們在放聲高唱著:“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據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