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治——社會可能要有一點兒什麼變化了,山雨欲來風滿樓嘛。這麼多年來,以“鬥爭”為綱的暴風驟雨刮來下去,折騰到如今,曠日持久,似乎多少有點兒後勁不足,成了強弩之末,已經勢不能穿魯縞者也,也該有個收場了。
第二十七章 親自家親(上)
牛保國的腿傷在他那胖老婆張妍朝天日每的悉心照料下,奇蹟般地給一天天康復起來,現在已經基本上能撇開柺杖走路了。他這條腿目前雖然可以斷定以後是出不了大力了,但是也能看得出來是不會落下什麼明顯殘疾的,礙不了大事。按道理說這對他已經是一件很值得慶興的事了,但有誰知道他最近卻不知怎的,竟然整天怎麼也都高興不起來,心情反而還總是鬱鬱不樂的,情緒一天比一天地低沉,脾氣也不像以前那樣平和。細究其原因,這病症根子原來是紮在他的內心深處,不是肉體上有什麼苦痛,而是精神上總覺著不舒暢。雖說階級鬥爭後來對他都抓得相當寬鬆了,可是他還是有些不滿足,對自己整天在村子裡走路抬不起頭,沒人正眼瞧他,內心裡很是有些不是滋味。這還不消說,忍耐著點兒他還是能夠勉強過得去的,讓他更惱火的是在自己家裡,不管怎麼樣都咽不下牛百善那一口氣。本來是一座三間門面的四合院,早年和哥哥牛保民分家時二一添作五,弟兄倆一人一半兒。繼而院中間就砌了一道下半截兒用磚做的、上半截兒用土坯做料,有六七尺來高的院牆。這以來把原本的一座宅子就徹底分成了兩院。51年土地改革時自家被定成了地主成分,可哥哥牛保民家道比自己還要殷實,卻在定成分這事上安然無恙。緊接著村上鬥地主、分田地,就又把他家的這間半院宅子,前房分給了一個原先在西城門洞裡住著,看守城門的河南籍孤老頭兒李氏。李氏病故後,無兒無女,無人繼承這份家業,廟東村生產大隊就把他家這前房當做了大隊部。前半院的兩間廈房分給了光棍老貧農牛百善,他從那時至今一直都在裡面住著。這樣以來,牛保國一家人出來進去都要從大隊部門口和牛百善的門前經過,一舉一動都在大隊革委會幹部的眼皮底下,也都受著老貧農牛百善的無情監督,很不自由不說,讓他最受不了的是耳朵裡還總聽到的是牛百善那極難聽的、不三不四的叫罵:“我在我毛爺爺給我分的屋子裡住著的,有我毛爺爺撐腰,我在屋裡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哩。我想日地主溝子都由我著的,他誰管不著!”你說像這樣的日子一天兩天也還罷了,牛保國長期整天聽著這些受侮辱的話,心裡實在氣不平,然而想發作又不敢發作,不發作窩在心裡吧,又憋得實在難受。在高壓政治的氛圍裡過日子,牛保國心力交瘁,覺著實在沒辦法再承受得住這種心理壓力了。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思考著:“一輩子老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呢?這種局面熬到啥時候才是個頭兒?怎樣才能得以改變這煩人的現實局面呢?”他苦思冥想著只是束手無策,一時怎麼也想不出來一個行之有效的錦囊妙計來。但他還是暗中下定了決心,拼死拼活也必須得想出一個應對這種尷尬局面的辦法來不可。這辦法不管是好辦法壞辦法,只要是辦法,只要能有效改變目前這種狀況就行,哪怕是給人磕頭、變鱉、叫八爺哩,反正長痛不如短痛。這種局面要是不改變,不要說是自己在村裡永遠抬不起頭,就是兒子也別想在村裡能抬得起頭來,過像人樣兒的日子,長此以往,恐怕就連孫子以後長大了也得要成龜孫子了,祖祖輩輩、一舉一動都是要受人歧視。堅決不能讓這樣的局面持續下去,社會大局當然自己無力迴天,但廟東村這塊兒小天地自己還是得要設法扭轉扭轉乾坤-----總之,牛保國是不甘於老是處在目前這種殘酷折磨身心的情形下,就這樣永遠一成不變地裝鱉度日月。他竭盡全力想對目前的狀況有所改變,於是輾轉反側,絞盡腦汁地苦苦思考著。
又是一個夏收開始了,村外田野的麥子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