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是不能少的,千萬馬虎不得。他們來送的禮品,有七八個雞蛋的,有封三五塊錢的,也有蒸八個大壽桃(像個桃形的大饃,尖兒上抹點兒紅)的。別看他們的禮品大多都不很重,然而異彩紛呈,說道不一,各有千秋,依照他們的意思,也都是有個講究、有個說頭兒的。
牛德草這小夥對趨炎附勢這種社會現象歷來是看不慣的,他當然也知道這是自己的一個致命弱點——社會時尚的潛規則,自己要想改變無能為力,根本就不可能,但又實在無法使能夠承歡、順應。他和他媳婦臘梅晚上在一塊兒說閒話時也曾商量過如何應對杜支書他媽壽辰這事,他的態度是置若罔聞,不去趕這個浪頭,湊這個熱鬧,堅持要本本分分做人,自自然然處世,別一天只顧念那些歪門邪道的處世經,至於自己的前途到底是上天堂還是入地獄,任其自然。他現在似乎已經淡泊一切,超然物外了,覺著沒必要挖空心思、投機鑽營去刻意求成,以致於把人整天活得那麼累,到頭來還落個像《紅樓夢》裡的王熙鳳,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輕輕性命。惟獨他母親劉碧霞一看全村人都挨家挨戶,一家不缺地給党支書杜木林他媽壽誕送賀禮,坐不住了,覺著自家如果沒有行動,就是個大缺憾,說不定以後還會因此招來不測,對己不利,於是著急得不行。可怎奈她平素是個很小氣、很吝嗇的人,過日子很仔細,連一根針、一條線都是捨不得送人。現在處於這地步她不得不忍痛割愛,從她的櫃裡取出一包不知是誰那年那月送給她的一盒包裝很精緻的大荔水晶餅。她這個人平常是捨不得吃一點兒閒嘴的,這盒水晶餅好長時間她一直都珍藏著,雖然也讓兒子德草看過好幾次它的保質期,但她沒有文化,不懂得保質期的意思,總以為食品到了保質期才能吃;誰要是在食品沒到保質期時就把它吃掉,那麼這個人肯定就是個不知道心疼東西、不會過日子的敗家子。她一直都堅持著自己的這一觀點,並且以此嚴格地要求和訓導著自己的兒孫。現在她估摸著這盒水晶餅也該過保質期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是該到能吃的時候了——包裝這樣精緻的食品,她根本就想不到裡面的東西是會壞的,而且以為它會像文物一樣,時間放得越長越金貴。“他們別人誰送的禮物再好,能有像我儲存了這麼長時間的這東西?”於是她無比虔誠,自我感覺無限良好地把它從鎖得嚴嚴實實的櫃裡取出來,再用塊紅帕兒包上,雙手託著,夾雜在來來往往、出出進進的人群中間,走進党支書杜木林的家門。
杜木林的母親一見牛德草他媽劉碧霞也來她家了,一下子高興得不得了,又是讓坐,又是倒茶,噓寒問暖,一時間就有說不完的親熱話。她一會兒回憶起早年她倆在合作互助組裡勞動的事情,一會兒又不住口地誇讚起劉碧霞養了一個很能成的好兒子——牛德草。
然而有誰知道就在劉碧霞起身告辭走了以後,前腳可能剛邁出杜家大門,她所送的那盒禮品——金貴金貴的大荔水晶餅就被眼尖嘴快的郝芙蓉一眼看出了問題——那是包早已過保質期了的東西:“哎,碧霞嬸這人怎麼這樣做事呢?拿這不知道哪朝哪代,都過保質期多長時間了的東西給人當禮品送?你看你看,來拿這包水晶餅也不知道是費盡心思從誰家糞坑裡撿來的?這東西也能送人?這豈不是明明地在作踐人嘛。她這人,也弄不清楚這樣做是什麼意思?”說著一把就撕開了那盒水晶餅的外包裝,取出裡面的所謂水晶餅。這水晶餅不往出取倒還不要緊,誰知一取出來,在座的人無不瞠目結舌,一片譁然:“啊?怎麼竟然黴成這個樣子了!”劉碧霞給杜木林他媽賀壽來送的這盒禮品,裡面所裝的水晶餅早已都變質了,乾硬得跟石塊兒一樣不消說,上面還因發黴而滿是綠色的菌點兒。“這人還能吃嗎?這東西扔到豬圈裡,恐怕豬都不吃!還當作是寶貝似的拿來給人祝壽當壽禮送,你說,居心何在?這豈不是咒人……”郝芙蓉忿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