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傳旨公公眼一眯頓時尖聲道:“放肆,皇上的諭旨豈容你這奴才說三道四?”
蘇培盛忙跪下,誠惶誠恐:“奴才該死,奴才不敢,是奴才愚笨才會多嘴一問,斷斷沒有不敬聖上之意,就是借奴才一萬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吶——”
傳旨公公眼角掃他一眼,小範圍掃了下四周後,衝他勾勾手指。蘇培盛會意,忙起身將耳朵湊近,只聽那傳旨公公小聲道:“按理說皇子側福晉那是要入皇陵將來要與貝勒爺同葬的,可你也知道,你家那位主子那是,那是死無全屍啊,皇家可是忌諱著呢,能追加諡號已經是天賜的恩典了,難不成你還想要得寸進尺?”
蘇培盛扯著麵皮連連點頭稱是,那傳旨公公掃他一眼,也不願在這裡多呆,隨意囑託兩句就趕緊的打道回宮了。
那傳旨公公一走,蘇培盛臉上那勉強扯出來的笑意就收了起來,嘆著氣心裡不知什麼滋味的往他主子所在的方向而去。
“爺,前頭粘杆處的人又傳來訊息,說是,說是張佳主子遇難的地方的確是有野獸出沒的腳印,且張佳主子的痕跡也是止於那處,怕是……”蘇培盛小心看他家爺一眼,又接著道:“從現場痕跡來看,張佳主子是被賊人追趕不慎從坡上滾落了下來,坡壁上有張佳主子擦過的痕跡,而張佳主子落於坡底後還是清醒的,卻是在逃跑途中不慎遇上了覓食的野獸……”
被陰影遮掩的四爺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他靜靜的聽完,默了兩秒,然後開口道:“爺知道了。你下去吧。”
蘇培盛遲疑:“可爺,那張佳主子下葬……”
儘管四爺的臉隱沒在陰影中,可蘇培盛依舊能看得清他家爺那一瞬間的勃然色變。
但也僅僅是一瞬。
轉瞬間四爺的臉色又恢復了那種無表情的漠然,只是那比平日更沉更沒有溫度的聲音洩露出他此刻的內心並非那般平靜:“人都去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不去清東陵也好,那麼多人都擠在一處,想必以她的挑剔定當也不會喜歡。”
蘇培盛忙將頭垂的更低,這般近乎大逆不道的話,他只能當做沒聽見。
“就西邊吧。蘇培盛,你去,”四爺深吸口氣,到底咬牙出口:“你去替爺劃出一塊地來。”說完後隨手從書架子上抓起兩本公務來,四爺面容繃得死緊疾步走向書案前,拿起筆蘸了墨,竟是伏在案前頭也不抬的處理起公務來。
蘇培盛怔了會就無聲無息的退了出來,在他眼裡,他家爺向來是果敢的,是無畏的,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令他家爺有所懼怕。可自那位主的棺槨被抬進府邸的那刻起,他發現他家原來不是永遠勇敢無畏的,原來他家爺也會有脆弱逃避甚至自欺欺人的時候,那棺槨停在那一日一夜的功夫了,可他家爺卻始終連看都不曾敢看一眼,更遑論開啟棺槨看一眼那張佳主子的遺容了。
想想那支離破碎之景,蘇培盛也不期打了個寒顫,爺不看也好,平日那般放在手心裡疼寵的人,轉眼一瞬間毫無徵兆的就變成這副模樣,想必換做是誰也接受不了的吧。蘇培盛嘆氣搖頭,連給張佳主子選墓地這麼大的事情都放手交給他來處理,足矣見得他家爺心裡是何等的抗拒接受張佳主子遇難一事。只是木已成舟,爺就算再逃避又能怎樣,那位主終究是去了,再怎麼不肯承認她也是活不過來了。
慢慢合上兩扇沉重的厚門,當四爺伏案疾書的消瘦身影逐漸遮擋在兩扇門之後時,蘇培盛不由得紅了眼眶,他知道,或許從今個起,他家爺的心裡就住上了一座墳。
福晉院裡,富靈阿牽著弘昀的手,仰頭直直看著神情憔悴的福晉:“嫡額娘,富靈阿和弟弟的額娘哪裡去了?嫡額娘看見了沒有?”
福晉身子晃了晃,面對著兩孩子清澈懵懂的雙眼,不由產生中喘不過氣的來心酸感,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