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懷撩開簾子走進去,一股涼意拂面而來,帳中各處角落都放置著冰塊,一口寬大的冰棺就擺放在帳篷中間,裡面躺著聶青,他的周圍還放著桂荏維持著遺體不腐。
「咳咳,長恪,」帳篷裡的低溫讓容懷情不自禁開始咳嗽,他清閒的時候,每天都會到這個帳篷裡來看看聶青。
他將手輕輕搭在冰棺上,「你再等等,等我一定會把你喚醒……」
這時,外面傳來守衛的聲音:「……對不住,朝將軍,這營帳只有陛下能夠入內。」
「我與陛下關係深厚,他所在的地方,就沒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朝焱說。
容懷背對帳簾,說:「讓他進來吧。」
帳簾一撩而起,容懷轉過身,看見朝焱大步踏入帳內,朝焱也是頭一次來這裡,瞥了一眼地上的冰棺:「我當你興師動眾把守此處是為了什麼?原來是為了他?」
「長恪與我的關係親厚,若非是他,我怕是已經淪為一個無情無義,徹頭徹尾的暴君。」容懷感嘆。
朝焱卻說:「與陛下關係親厚的人真是多。」
容懷:「……咳咳。」
「此處陰寒,不易久留,」朝焱一把拽住他的手,往外走去,「你既不願意食肉,我讓廚子給你燒了一些米粥,你多喝一點,暖暖身子。」
容懷跌跌撞撞被他拉到篝火前。
此時夜幕降臨,樹影斑駁,月明星稀,一簇火堆燒得正旺,在篝火前坐了一會兒,容懷感覺渾身都暖洋洋的,朝焱端著一碗米粥走來遞給他。
「說起來,你從沒告訴過我你的過去,」朝焱說:「你平時侃侃而談,但是一旦遇到過去的事情就會避口或者轉移話題,莫非不樂意向我敞開心扉?」
容懷舀了一口米粥,「不樂意?我……只是覺得難以啟齒。」
「明日大越城破,你就是集萬千權秉於一身的帝王,天下都將披覆你的恩澤,這樣的前景還不能讓你把過往都放下嗎?」朝焱坐在他旁邊喝酒。
容懷輕輕撥弄火堆,火星跳躍,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他怔怔地看著篝火裡燃燒的枯枝,過了好半天,才將那段暗無天光的過往,娓娓道來。
帝王與將軍談心,周圍的人自然遠遠避開,不敢靠近,容懷輕輕解開腰間的玉帶,散開最外面的衣袍,讓他看到背部肩胛骨上的一道淺色傷痕,「當年的傷痕幾乎覆蓋了我身體的每個角落,但成就神體後,我就讓這些傷痕一一癒合,只剩下這一道,還有大腿上的一道,用來提醒我自己,和過去犯下的錯誤。」
「因為我的懦弱和輕信,讓母親死於非命,阿遠死不瞑目……這些都是我的業障。」他無意識地呢喃。
「這些並非是你的業障,」朝焱捏住他的下頷,讓他渙散的視線重新匯聚:「做錯事情的不是你,而是你那些謊話連篇十惡不赦的兄弟。」
「我曾在一場大戰中受過一次重傷,轉生後丟了一魂,」朝焱說,「於是眼睜睜看著轉生後的家族慘遭滅門,卻無能為力,這是否也是我的過錯?如果按照你的說法,若不是我丟失了一魄,他們也不會死於非命。」
「怎麼會!」容懷回過神來,焦急地說:「他們的死與你毫無關係!」
火光在他的眼裡跳躍,把他的眼眸照得澄亮,他攥緊朝焱的衣袖,仰臉望著朝焱的紅眸。
朝焱凝視他玉白的面容,「容懷,我可不會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我希望你也是一樣。」
「阿焱……」
容懷抓住他衣袖的手慢慢滑落,他輕聲呢喃:「可是我卻做不到,我曾經憎恨那些滿口謊話的父兄,到頭來我們卻留著一樣的血,他們死了,說謊的卻換成了我自己。」
「我甚至害死了聶青,我悔不當初,可是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