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安遠縣,早年也是幹過驚天動地大事的,師傅跟你們講過吧?”
見老人一副愣怔的表情,小孟心裡不禁泛起嘀咕:得了,師傅又要開始魔怔了。
“講過,講過的。”他忙不迭地應聲。
“那不是個太平年代”
而一旁的林林老氣橫秋地點著頭,小小的腦袋瓜晃悠得跟撥浪鼓似的,像是對外公接下來要講的故事早就爛熟於心。
“那是民國時候的事了,戰火連綿,民不聊生”
一老一小,同時開了腔。
一個蒼老苦澀,歷經滄桑歲月。
另一個卻稚嫩天真,恰似初綻新芽的幼苗。
飛機的轟鳴好像就盤旋在耳邊,彷彿下一秒就會有炮彈落下。
帶走一片生機,留下絕望焦土。
那個時候,他也只有林林這麼大的歲數罷?
成天聽著防空警報的哀鳴,懵懂地看著化為廢墟的家園,跟著父母東躲西藏。
倭寇猖獗,打家劫舍,欺辱婦童,人人自危。
安遠縣雖然地處偏遠,卻也沒能倖免於難,早被包圍佔領。
倭寇來到縣裡最熱鬧的戲院,點名要戲院裡最出名的頭牌旦角給他們表演。
豺狼虎豹們不安好心,美其名曰“慰問演出”,手上的刀卻對著縣民的腦袋。
如有不從,便要火燒整座戲樓!
他們笑裡藏刀,手上沾著上千萬同胞的血,身上揹著無數同胞的冤魂。
那位頭牌名角,叫做裴宴之。
有傳言道,裴先生一開嗓,足以顛倒眾生。
往常有他的戲,總是座無虛席。
他沒有拒絕倭寇的要求。
而笑吟吟地轉身抹妝,細細描起了眉目,像是每一次登臺演出那麼認真。
約定的時間到了,院裡擠滿了來看戲的倭寇。
他們嘰裡呱啦地說著叫人聽不懂的鳥語,一邊磕著手裡的瓜子,一邊對臺上扮相秀美的裴宴之指指點點,垂涎欲滴。
好戲開始,水袖飛揚,崑腔曼妙。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繞,秦淮水榭花開早~”
那是一曲《桃花扇》,他扮演敢愛敢恨的女子李香君。
倭寇在臺下喝酒吃肉,放肆喧鬧,聽得如痴如醉。
鼓聲急切,戲腔愈發悲憤,像是將萬千情緒藏在了曲中。
一個眼神,一個步伐,勾魂攝魄。
然而,正當倭寇沉醉之時。
臺上的李香君忽然大喊一聲:“點火!”
不知從何時起,戲樓的所有門窗早已被封死。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
倒油放火,生死決絕。
火勢兇猛異常,轉瞬間將整座戲院籠罩其中。
倭寇們頓時驚慌失措,開始四散奔逃,但此時生路早已斷絕,所有能夠逃生的門窗都已被封死,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絕望之下,只能在這片火海之中苦苦掙扎。
咒罵聲、哭喊聲交織在一起,響徹雲霄。
場面混亂不堪,狼狽之極。
而戲臺之上。
熊熊大火之間。
李香君依舊柔美地甩著水袖,神情巋然不動。
老祖宗曾立下過規矩立下的規矩:八方聽客,一方凡人,八方鬼神。
一旦開嗓,就必須唱完。
只聽她咿咿呀呀地唱著:“白骨青灰長艾蕭,桃花扇底送南朝,不因重做興亡夢,兒女情濃何處消~~~”
那唱腔越來越悲壯,越來越激昂。
那一抹身影,也徹底被掩蓋在倒塌的樁梁之下。
火勢熊熊,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