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來便是冷淡性子,加上父親沒得早,見慣了母親的苦與淚,便愈發孤落了,與黃皓完全相反,一個是山,一個是水,一個是冰,一個是火。尚君讓這時也看出來了,便也不沒話找話。裡間的鼾聲低伏一回,一時又揚了起來,林言臉上又露了抱歉的笑,他三舅招徠的這些莊客多是飛鳥走獸一般的人,吃喝樂不分時,拉撒睡不分地。這後面也不知是誰臥著呢!
黃文靖終於過來了,端著個方托盤,杯盤瓶碗撞得叮叮作響。林言怕他手爪不淨,唐突了人,起身接了,他自己做不得門子,這廝也做不得應客的僮子。黃文靖接了托盤,見沒話吩咐,便歡喜去了。林言陪尚君讓吃了幾杯酒,便道:“我三舅的課合完了,我望望去!”尚君讓點頭,便兀自吃起酒來,也許是受了黃皓他小姨的影響,徐應娘很快就出現了,沒多久就從他的頭腦裡跳脫出來,便站在了身後,便隱在了門後,便躲在了裡間。
尚君讓坐不得,走到了門口,站住腳一愣,罵了一句,折身便往裡間走去。進去便不由地大叫了章一聲:“嘿,季憨子!”季逵便在近窗的榻上蜷著,睡得死實,一動也沒動。
尚君讓歡喜,哪還有什鬼怪,上前扯著他的鬍鬚道:“是噇了多少酒,醉得抹了脖般!”季逵死著沒動,便高嚷一聲道:“季逵,事發了!”季逵騰地翻身起身,抬手便將人掀在了地上,懵著臉,殺氣騰騰的。尚君讓便罵了起來,季逵還在那裡嚷:“官賊!捉你阿爺麼?”尚君讓罵道:“泉哥,他孃的失魂了?我尚二!”季逵晃了晃頭臉,又在自己臉上扇了兩下,見果是尚君讓,立馬擁了過去:“讓哥兒!不是天下降下來的麼?哥哥可回了?”尚君讓掙著道:“痛!痛!哪個哥哥?”
季逵倒是一愣,道:“還有哪個哥哥?”尚君讓道:“這裡便沒哥哥?”季逵道:“有,進士哥哥!”尚君讓道:“好,爺娶新婦趕著叫娘,好乖的孩兒!你他娘有了新哥哥,舊的便拋在了千里之外!”季逵道:“我沒!”尚君讓道:“你沒,送脫了人如何不打轉?哥哥幾個可還在河北吃苦受罪來!”兩人已走了出來,尚君讓坐下,季逵卻過來拽了:“那走,尋哥哥去!”尚君讓道:“我好容易掙回來,不去!”季逵不管,只顧扯。尚君讓掙不出手,殺不住腳,又成心要耍他,便嚷道:“季逵!你也是知情知義的漢子,白吃人許多酒食,一桶糞也不曾為人挑得,一聲不說便要搬起屁股走,你也是有臉有眼的?”季逵吃他這麼罵,倒站住了腳,進士哥哥對他確實很好,不能便這麼走了去!
:()殘唐五代第一部:王風委蔓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