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身份,這名叫法布里吉奧的年輕人,是蒙特萊普雷鎮西北側村落的牧民,在海軍服役期間繡了紋身,這在保守的西西里腹心村落算得上一樁新聞。
歡笑乘著風聲,男人們的快樂幼稚又簡單,哪怕一直沉默寡言的那位也哈哈大笑。碎金般的陽光穿過樹蔭,睏意再次襲來,艾波洛妮亞在這連綿的笑聲裡眼皮沉重。
“艾波洛尼亞——”忽然她的名字順風而來,三四個女孩歡笑著呼喊她,一路從坡上的那羅馬宮殿似的別墅跑來。
艾波洛妮亞不想動彈,但她們的呼喊一聲比一聲近,心知午睡是泡湯了。只能悻悻地從灌木叢中站起來。
“我在這裡——”她拿下遮臉的編織帽,拍了拍身上的落葉雜草。有些壞心地回頭,想看三個男人驚愕的神情。
卻兀地撞入一雙黑洞似的眼睛。這是一種她看不分明的眼神,像是深秋的湖水,靜謐到極致,又像是沉寂的維蘇威火山,儼然漆黑幽靜。
艾波洛妮亞知道自己美,特別是十五歲以後,幾乎所有的人第一次見到她總會怔愣一瞬。但浪漫風流的義大利男人總是立刻說出愛意,而不是用這種古怪的眼神。
她又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
男人半張臉崎嶇腫脹,青紫淤痕橫亙在臉頰正中央。另外半張臉俊秀白皙得不像是西西里人。他面色平靜,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她。
她確定從沒有見過他。
遠處女孩們的催促一聲疊一聲,艾波洛妮亞朝她們跑去。跑到一半,她想起什麼似的,又突然停下來,看到那個古怪的男人已經站了起來,她笑了下,露出雪白的牙齒,用英語說道:“前面有個小村莊,可以去歇歇腳。”
一路跑回莊園的籬笆內,女孩們抱怨她的神出鬼沒,為她沒有趕上可口到近乎奢侈的午餐而感到可惜。
“剛剛那是誰?”她們看到艾波和坡下的人說了一句話,礙於地勢,她們沒有聽清內容。
西西里人閉塞保守,有一套獨特的“緘默規則”,自小就被教育不能和外鄉人說一句話,哪怕是問路。
艾波洛尼亞笑著說道:“三個來打獵和徒步旅行的人。”
女孩們便覺得無趣,沒有繼續追問。進入仲夏,鳥雀野兔崽子逐漸離巢,不少名流從首府巴勒莫來此遊獵。這一帶是整個西西里治安最好的區域,哪怕農民們大敞遠離住所的工具棚大門,也不會有宵小拿走一把工具。所有人似乎都恪守著一種無法言明的規矩,形成了獨特的真空地帶。
負責主持此次勞作的是兩位同村的太太,在男爵未蒞臨莊園時,她們充當管事的角色,定期打掃。阿波洛尼亞和她們打了個招呼,便在女孩們的簇擁中穿過茂密的葡萄藤、古樸典雅的庭院,沿著崎嶇的小路走下山。
領地的村民要定期為貴族服務以得到庇護,這是一條上溯古羅馬時期的古典規矩,哪怕在墨索里尼統治時期,村民們也依然會來莊園為領主採摘成熟的果實、釀造甜美的葡萄酒,或是打掃空置的別墅。
西西里的太太們總是很嚴厲,不允許女孩們偷懶,像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