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本該屬於這個國家人民的優渥生活。
淚水、海水融為一體,臉頰浸得發白,艾波最後望了眼海岸線,綿長遼闊、彷彿張開雙臂擁抱她的大地之母。她放鬆了身體、沉入水底。
她想,美國人的那一槍到底擊散了些東西,信念和勇氣之類的。也許她可以寫文章,替大人物工作,積攢履歷,在兩派勢力之間遊走,就像之前那樣。仔細想想,似乎也不錯。可她實在想要回家,回到大陸的另一頭、回到時光的另一頭。
風嘯濤聲早已遠去,海面之下一片寂靜。大腦缺氧,開始出現幻覺。
她看見她抵達了彼岸。高樓大廈林立,街道整潔,人們臉上洋溢著各自幸福的小苦惱。父母朋友、同門師兄師妹團聚在除夕,電視裡春晚畫面流淌,煙花亮徹夜幕。
光線越來越暗,肺部瀰漫炸裂般的窒息,艾波閉上了眼睛。
再見,西西里。
1949年,航行半個世紀的奧林匹克級郵輪——維吉尼亞號即將退役。這艘當今僅存的四煙囪郵輪的最後一趟航線,自倫敦出發,經直布羅陀海峽抵達地中海,在希臘比留堪斯夫港口進行初步拆卸,而後返回大西洋,在墨西哥灣的船廠進行二次拆卸,最後返回紐約組裝炸藥,告別這個世界。
旭日躍出海面,含蓄點亮一道扇形的海面,海天四野仍保留破曉的晦澀。
遊輪艉部的陰影裡,1900興致缺缺地看著水手們拔河似的,用力從海面拽起漁網。
這趟旅程乘客不多,冷庫幾乎沒有儲存肉類,水手們想要開葷只能自己動手。橫豎是最後一趟了,船長對他們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偶爾還會派1900來旁觀。
“我覺得是個大東西!少說110磅,可能是條旗魚!”湯姆經驗老道地下結論。
另一名水手說:“也許是一小群沙丁魚!”
“鮭魚也不錯!”
無論是什麼品種,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個大收穫。腳邊的網越來越多,所有人都期待起來。
終於,最後一截漁網提溜出海面、拽上艉部甲板,網兜裡海水傾瀉而下,瀑布般順著船體拐角流回大海。
“我的上帝!”湯姆驚撥出聲。
並非旗魚、沙丁魚或是任何魚類。
“死掉的女人?真是晦氣!”另一名水手踹了那屍體一腳,卻在下一秒驚駭地摔倒在地,手腳並用地快速向後退。
只見那縱橫交錯的漁網卷裹的身軀抽搐幾下,胸口發出幾聲咳嗽,而後哇地一聲吐出水來。
一時之間,那些漂浮在海洋的古老傳說一一湧現水手的腦海,他們戰戰兢兢、面面相覷,互相沖對方使眼色,誰都不敢將它踢回大海。
艾波撐開粘滯的眼皮,鹹腥的海風充斥鼻尖,意識到事情不太對。
她躺在一艘巨輪的尾部,視野裡半截甲板的弧線、半截深藍的天空,一圈外國男人圍著她,看起來像是兇殺案或是倫理片現場。
簡直是無妄之災。工作連軸轉一星期,她刻意留出時間飛回家鄉參加馬拉松,結果過於高估自己的抵抗力,跑完第二天感冒咳嗽、手腳發軟,從山腳的祖宅出來時,不慎踩空臺階,後腦勺磕上青石板,眼前一黑,再次睜開眼就在這裡了。
來都來了,艾波暗自嘆氣,坐起身來,扯下身上的網,試探般摸了摸嗓子,用英語問:“這裡…是……哪裡?”
被海水泡得嘶啞的嗓音,斷斷續續,卻帶著義大利口音。
水手們早在她坐起來時,就緊張得齊齊後退,只有1900還站在原地,他饒有興致地和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介紹:“這裡是維吉尼亞號郵輪,你又是誰?”
艾波洛尼亞。
艾波差點脫口而出,好在及時止住,裝作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