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的男孩急急忙忙地奔入病房。
艾波認出那是吉安加鎮魚販的大兒子,菲利普。
趁邁克爾分心的功夫,用了些技巧、微微一掙,輕而易舉地離開桎梏。
菲利普穿著西西里夏日最常見的短袖短褲皮鞋,跑到艾波洛妮亞身旁,和她耳語幾句。她眉心一皺,邁克爾便下意識感覺不妙。
果然——
艾波洛妮亞讓那位男孩稍等片刻,向邁克爾說明:“需要去切法盧一趟。”
“非去不可嗎? ”
“嗯,需要去接一個朋友。後天就要舉辦展覽會了,他是我們的放映員。出了一些狀況。”
邁克爾追問:“明天你會來嗎?”
艾波洛妮亞搖頭:“奧洛爾託親王的城堡在卡馬拉塔山那側,驅車三小時才能到達。我明天會起早,和西多尼亞一起,佈置現場、彩排等等,需要提前一天到。城堡裡安排了我們的房間。”
男人面色發沉,嘴角微不可查地抿起,肉眼可見地失落。彷彿頭頂有兩隻豎耳朵失落地垂下,艾波覺得這這比喻實在太可愛、太恰當了。礙於青少年在場,她忍住了親吻他的慾望,只是牽起他滾燙的大手。
邁克爾不理解她眼裡的笑意,酸澀如蟲蠹滋生。他垂眸,再次確認:“也就是說,我至少有兩天見不到你?”
“我很抱歉,是的。”艾波察覺到他的不悅,握緊他的手,用大拇指安撫般撫摸他的掌心,“只是兩天,等我回來,你也能出院了。我們可以一起去吃……”
邁克爾突然打斷她的話,用力地反握住她:“我能一起去嗎?”
艾波一愣,說:“不太行。你的身體還沒有恢復。”
“真的嗎?我想和你在一起。”
艾波洛尼亞一時心軟,遲疑著說道:“如果醫生說沒有問題的話。”
邁克爾笑道:“我馬上問問他。”
醫生能說什麼?男人彬彬有禮,態度謙卑和善,又給出了不容拒絕的理由。
答案顯而易見。
切法盧是西西里北面的海濱小城,從巴勒莫出發,驅車一小時即可抵達。
而艾波洛尼亞的目的地——新天堂電影院位於切法盧城邊一個名為吉安加小鎮的廣場,抵達切法盧後,還需要再開二十分鐘的車。
整個小鎮呈現出古老的灰色。深灰色的、由不規則鵝卵石砌成的路面,淺灰色的、白石灰塗層斑駁的樓房,偶爾幾幢塗刷成藍色、綠色等色彩的房屋,也瞬間淹沒在這灰色的海洋。
海藍的公交車是這灰海里的唯一亮色,艾波借來的香檳色小轎車緊隨其後,彷彿跟隨在破冰船後的小漁船。
加洛開車,菲利普作為嚮導坐在副駕駛。
“這座電影院原先名叫天堂電影院,七年前放映員疏忽、裝置起火,一度毀於火災。”艾波洛妮亞坐在後座,左手扶著副駕駛座的靠背,為身旁的邁克爾解釋。
隨著她的話語,一幢門口屋簷上方懸掛’新天堂電影院’字樣的小三層的建築映入眼簾。
天空蔚藍,大片的白雲鋪陳在新古典主義建築頂端,像是上世紀巴黎畫家為富人畫的風景小像,筆觸簡約雅緻。
週日下午場的電影還沒有開始,電影院門口,一個年輕人正站在矮凳上把海報往宣傳欄上貼。聽見汽車停下的聲響,他轉身看來。
那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小夥子,身量不高,眉眼深邃,有著凱撒式的高挺直鼻。
他先是一愣,正要打招呼,看見支著柺杖下車的艾波洛妮亞頓時丟掉海報,從凳上跳落,飛也是地向建築後側奔去。矮凳啪嗒摔倒在地。
副駕駛座的小少年菲利普從車窗探出頭,大聲起鬨:“跑!託託!快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