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邦男人走了進來。這男人雖然除去了華麗的飾物,但光是他身上的素衣綢緞,泛著如珍珠般溫和的光澤,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這男人高鼻深目,瞳色碧綠如玉,髮色緋紅,張口卻是利落的大綏官話:“小民見過徐老千歲!”
若羌商人走南闖北,見多了大人物,也見慣了大場面,此時鐐銬加身,卻還能鎮定自若地行禮。
徐嶸見他面色如常,並無半點心虛之色,卻先聲奪人,疾言厲色道:“你這恩將仇報的蠻人!我大綏與你若羌國互貿,是憐你族人貧苦。你卻不知感恩,施展了什麼妖術,害我大綏百姓?還不如實招來!”
徐嶸久居上位,此時面色完全陰鷙,眼皮略微耷拉著,像看死人一樣凝視著極樂坊的老闆。
大殿裡安靜如死,四周空氣如凝滯一般讓人透不過氣,落針可聞。
那蠻人俯身再拜,道:“千歲明察!你可是說,今早在極樂坊找到的,小民收購的那幾頭異獸?”
“收購?”
“正是!”蠻人高聲解釋道,“這些異獸並非出於我手,乃是我從他處收購而來!”
“何處而來?”
“小民走南闖北,見過的奇珍異獸千千萬萬,唯有這半人半獸的從未見過。半年前,小民回若羌老家,遇見一個北戎人,是從他的手中買到的這些異獸。”蠻人頓了頓,又道,“小民初見時也恐懼萬分,但冷靜之後又想,小民坊中每日都有表演,但大綏地大物博,萬國來朝,京中百姓見識廣泛,何等新鮮玩意沒有見過,早嫌我那些不入流的歌舞枯燥。我想著或許異獸能在大綏討個新鮮,所以才買了回來。這還未教好,沒有來得及上臺,便被大人們搜捕。還望徐千歲明察!”
徐嶸的眼眸一轉,看向階下的侍從,一人暗中對他頷首,示意此人所言非虛。徐嶸早就在私下培養了一批心腹暗探,負責調察監視京中諸事,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會逃過他的耳目。
可這些異獸出自北戎,那就不得不讓人多想了。北戎對大綏虎視眈眈,現在還用邪術殘害大綏子民,著實可恨……
徐嶸正待要再問,突然門外闖進來一個小太監,神色驚慌匆忙,道:“千歲,有急報!是邊關傳到兵部,兵部又擬來的急報!”
兵部,司掌負責天下兵馬調動。徐嶸不敢有誤,立即讓小太監將信件呈上。另又有兩個太監,引著若羌蠻人和葉秉燭退下。
葉秉燭走到門口,突然聽到殿內一陣倒吸寒氣之聲,緊接著便是“砰”的一聲響。
“義父,你怎麼了!”袁引驚呼著。
“葉大人,留步……”
葉秉燭還未踏出殿門,就被徐嶸虛弱的聲音喚住。
葉秉燭回身,見徐嶸跌倒在階下,膝蓋上有鮮血透過了重重衣衫,浸髒了他的衣袍。
葉秉燭道:“徐公公還有何示下?”
徐嶸被袁引攙扶著坐在椅子上,他的臉頰因為疼痛而頻頻抽搐,卻強忍著,說道:“這封急報,是宜城送來的。你且看看吧!”
葉秉燭不在兵部,本不應越權檢視,但既然徐嶸有令,且……宜城便是他父親葉臨淵所鎮守之處,他也不推脫,接過了袁引遞來的急報。
葉秉燭拆開信封,入目的便是一片潦草凌亂的筆跡,可想寫信之人當時正出於何等慌亂的情形。葉秉燭一目十行,只看到最後時,瞳孔驟然緊縮——守城將領葉臨淵中伏被擒,不堪受辱,守節而亡。
他的……父親,葉臨淵,死了?
葉秉燭不覺竟出了一身冷汗。
自北戎七王子漠瀆歸國之後,不出兩年,兩國之間的關係便陷入冰點。宜城與北戎接壤,常年與北戎摩擦不斷。
沒有人會懷疑戰爭會爆發,只是沒有人知道會何時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