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墳頭邊上,滿頭白髮的女人跪在那裡,臉上沒有淚痕,但一抽一抽地哭著,身體顫抖著,不停地發出略顯怪異的聲音,蒼老、佈滿皺紋的雙手捂著臉,看不清模樣,也看不清情緒。
女人身旁,一箇中年男人垂著雙手站在原地,神情漠然,面對女人的哭泣沒有任何反應。在他的腳下,是半溼半乾的泥土,幾個小坑裡還有水痕,土地亂糟糟的,滿是被人踩踏過的痕跡。
明顯看起來新修不久的墳頭,如今已經垮了一半,上面的泥土結成了疙瘩,零零落落地散在地上,一條巨大的水痕溝渠似地自上而下,蔓延過土地,從男人腳下穿過,直到流到了一旁的樹根下才終於消失。
墳,已經毫無爭議地塌垮了,墓穴都露了出來,隱隱約約能看到骨灰盒的一角,旁邊還滲著水;站在墳邊上的人,心頭似乎也已經徹底垮塌成了一片廢墟,魂靈站在廢墟上,無所事事,麻木痛徹。
王東昇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林頌靜站在原地不要動,自己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屏住呼吸,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響,跪倒在地的女人卻敏銳地發現了他的存在,連起身都沒有,迅速地衝過來,四腳著地連滾帶爬,顧不得起身就瘋了般挪動過來,一把抓住王東昇的褲腳,開始嚎啕:
“大了!你們偷工減料啊,你們害人不淺啊!你看看你看看,你給我們家老頭修的墳,都成什麼樣兒了?!這才多久啊,一場春雨,就搞成這個樣子,你是要壞我們家風水,是要斷我們家的根!你們……你們不得好死啊!”
惡毒的咒罵,連帶著哭腔,一股腦兒地就衝了出來,絲毫不講道理地拽住一個人,盡情地發洩著自己的負面情緒。
兒子就站在身邊,可老太太卻視若無睹,她不是不能,而僅僅是因為不敢。
但是,兒子卻沒有視若無睹,與幾個月前完全不同的是,年近半百的兒子下一刻就走了過來,一把拽上老太太的手腕,把人託了起來,十分嚴厲地說道:“媽,您別無理取鬧,這事兒我和大了商量。”
“你幹什麼?我可是你媽!”
“我媽也得講道理!”
嚴肅、凝重、聲音大,這三個詞揉在一起,男人的動作便無異於呵斥了,而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嚇到了,老太太只縮了縮頭,便一把甩開了兒子的手,一聲不吭地走到一旁,給自己尋了個地方坐了下去,眼神挪開不去看,而只是望著遠方。
扭過頭,當兒子的看向王東昇,一臉愧疚地道:“不好意思啊,大了,我媽她……”
王東昇擺擺手:“沒事,我懂,先看看事兒吧。”
強硬地斷掉了話題,王東昇沉默地走向一旁的墳頭,蹲下去,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順城的春天,雨水往往是很多的,溼潤的海上水汽飄來大陸,帶來的不僅僅是春意,還有連綿不斷的春雨。這些雨,往往有大有小,偏偏今年的連綿不斷大了些,便輕而易舉地衝垮了一些粗製濫造的墳頭,更是囊括了眼前的這一座。
看清了事兒,也想明白前因後果,就要趕緊解決。心裡打好了腹稿,王東昇站起身,當兒子的適時地湊過來,主動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重新修墳立碑,大了怎麼說,我們怎麼辦。”
這種態度的出現,出乎了王東昇的意料,他眼神不由得向旁邊一撇,看了看依舊坐在地上的蒼老女人,又看向兒子:
“老太太能同意麼?這種大事兒,多少要徵求老人家的意見。”
當兒子的輕輕搖了搖頭:
“不管她了,我定,您跟我說就行。”
說完,停頓一下,想了想,又說:
“沒有什麼祖宗規矩的事兒,就是……想讓我爹最後一程路,走得安心點,別到時候給我託夢,生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