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暖烘烘又噁心的肉體散發著屬於人的溫度。這不同於什麼動物的觸感;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卡爾僵住了,手心已滲出冷汗。他緩緩舉起右手。他的手鬆麻無力,重複攥住拳頭又鬆開的無意義動作,麻木地捶打對方的後背,不過隨即就把它停在了那兒。安靜的腦袋輕輕壓在他的肩膀上,下巴磕住了肩峰再往後一點兒的位置。他微微偏過頭,目光越過略微凌亂的金髮,他可以看到緊閉的窗門,還有……還有什麼?垂頭喪氣的傢俱,殘存的蠟燭插在瓶子裡。
“滾……”
“卡利。”
馮·施瓦茨似乎也不擅長於擁抱——這點稍稍叫人感到欣慰——姿勢彆扭,肌肉緊繃,心跳得比卡爾還快,但他堅持用這樣姿勢來抱住他。好吧,他早就遺忘了擁抱是什麼滋味了。與人親密接觸的時刻屈指可數,卡爾用一隻手就能數清楚;往往他遇見這種情況也會退縮。但這次實在是太突然了。
“你——”
他的聲音細若遊絲,喉嚨哽住了。察覺到有什麼浸溼眼底,卡爾選擇了閉嘴,緊抿雙唇,緘口不語,只不過呼吸在逐漸加重,心臟變得很不舒服。對此,馮·施瓦茨收緊了手臂,更加用力地去抱住這副如秋天的落葉一般抖抖瑟瑟的身軀。
“我看到了你對待他人的方式,你對自己說話的方式。我看到了你如何與自己的情緒作鬥爭,”馮·施瓦茨放低聲音,就像在密謀著什麼、又不想驚動別人那樣。“你很孤獨、迷茫、害怕。你試圖把所有人都推開,但你真的想和某個人建立良好、健康的聯絡。”
“你他媽的不知道,”卡爾的手死死摳抓住馮·施瓦茨的肩頭。“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
“我知道。”
“……”
“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
“你經歷了很多。你看到了任何人都不該看到的東西。你經歷了任何人都不該感受到的痛苦。那些苦難不能都由你一個人來承受。所有人都不能。”馮·施瓦茨低垂著眼,長長的眼睫毛遮住了雙眸。
卡爾默不作聲。
“如果打我能讓你好受點,”那人說,“那你就繼續吧。”
他崩潰了。
“是的,我對你生氣。我對你生氣,你這個白痴!……”話語與淚水一同傾斜而出。“我生你的氣是因為你他媽的對我那麼好,你他媽的那麼體貼,而我他媽的那麼可憐,我沒法生你的氣,我甚至沒法生我自己的氣,我甚至沒法真正地去生任何人的氣。”
“……你對我實在是太好太好太好了,”他重複著,在那幾個詞上加重了語氣。“你對我太好了,好得讓我受不了你。好得讓我受不了我自己。好得讓我受不了這個世界。好得讓我受不了我的生活。好得讓我受不了我還活著的事實!——”
“抱歉……”
“不,你不必道歉。”
卡爾給自己做了一次深呼吸。該道歉的是他自己,但他無法說出口,為了那一絲可憐的面子。話說盡了,他把手蓋到自己的面龐上,摸到的是溫溫的、溼漉漉的淚——他不知何時就哭了出來。眼淚,軟弱的象徵,控制不住地落下。他為他的淚水而羞愧。
“呃……對不起,”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這個陌生的字眼。“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什麼也不用說。只要你願意就行。”
不要放開我的手,我是這麼不幸。擁抱持續到卡爾徹底冷靜下來。馮·施瓦茨在他抽泣的時候一直在輕拍他的背,跟在哄小孩子似的。或許流淚確實是個控制情緒的好辦法,只是一向無所畏懼計程車兵忽然就束手無策,於是情緒從眼睛裡洶湧而出,似乎顯得有些……可笑?他不清楚這個詞兒用得是否正確。
“我決定寬恕你,”卡爾用手帕拭去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