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幻起身望著大殿外逶迤而去的女子身影,想來大師兄的傷應該無事,不過大師兄那人向來強硬若鐵,大抵受了傷也不會輕訴於人前。
她這一出事,將整個虛門宗都擾動了。思及此,不由她心底的憂患更甚。
不論是流門的商鋪財貨,還是雁雍山百姓的生計,也許都可以隨著賈平章肆意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灰飛煙滅!
她是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們何其無辜,卻為了她一人去承擔所有的後果。
只要她老老實實被羈押,賈平章起碼暫時覺得沒必要勞師動眾引了眾怒。
何況,她還迫切地想要將那位北地使者給尋找出來!
------
“走吧!時間一久,廖瑩中該起疑了!”耳邊是那人熟悉清雅的低沉聲音。
她斂去深思,驀然回頭。
眼前的他,依舊是別人的臉,但是眸光裡卻俱是謝長懷才有的溫柔。而他甚至在每每二人獨處的僅有的一點時光中,都會換回他自己的聲音,而不是一直使用口技去模仿衛如信的嗓音。
她想起適才犀存那言外有意的眼神,心裡泛出一股雜著酸楚的暖意。
她還擾動了他!
他一個堂堂皇親國戚、翩翩貴公子,如今卻淪落到要時時頂著別人的麵皮子,學著別人的說話,只為能隨時在側護她惜她!
她心裡忽然暗想,莫非前面老天爺強加的十數年艱辛與孤獨,便是為了許一個他給她嗎?
他見她只管凝著他卻不動,便住了腳步。
她的眸底明顯有水波微漾,仿若兩粒烏黑的磁珠沁在潮溼的春水之中,清亮純淨卻隱約感傷,這令他心口不禁莫名一窒。
他想伸手去攬住她,但是斯時斯地,他能做的惟有緊了緊拳,一動不動。
“好,走吧!”默了須臾,她並未解釋自己眼底的潮溼所謂何來,只低低道。
他眉尖聳了聳,眸色幽邃。
二人出了大雄寶殿的大門,頂著校尉麵皮子的洛河跟上。
------
眾安橋。
蔣秋影的家便在臨河的一片民宅中。
北瓦子依舊一如既往的熱鬧,彷佛這世間永遠都是歌舞昇平的一片祥和,而人的愁苦煩憂都可以付與青磚黛瓦後的那一彎春水靜流。
蔣家小院外有幾株葳蕤蓬勃的樟木,森森的樹蔭下有鄰居家的三四個婆子圍在一處,她們一邊擇菜一邊隨意張顧一下來往的路人,然後悄悄評點閒話一番。
忽然轉角路口匆匆走過來兩個纖細秀麗的女孩兒,有人馬上著急地伸手去拍了拍其中一個頭發花白、著了一身青花衣褂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的婆子——
來人正是蔣秋影跟犀存。
那花白頭髮的婆子立刻抬頭,看見來人霍地站起來,丟下手中的菜疾步過去。
她一臉著急擔憂地拉著蔣秋影上下端詳了下。
“囡妹,你可回來了!你,你可知道輝哥兒他——府衙一早派人來說找你去、去------”白髮婆子口舌輕顫說不下去。
原來,一早臨安府府衙便有差役上門告知,說四日前被緝拿的蔣輝在皇城司服毒自盡了,讓家眷去將屍身領回來。
蔣秋影一見白髮婆子慈和的臉上神色悲傷急切,便知曉兄長的死訊肯定已經傳回街坊這裡了。
她眼眶不受控制便洇紅起來:“阿奶,我已經知道此事了,回來就是準備物什去將哥哥領回來的!”
蔣家兄妹孤苦,父母一早便雙雙去世了,徒留一對兄妹相依為命。他們年幼時,鄰居婆子總是想方設法幫襯兄妹二人,是故,與二人情同祖孫,自然更是比那些個一年到頭見不了一兩面的親戚還要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