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於他們初次相逢,那入心的笑,他因此得以窺見久違十五年的笑顏,實心實意,一絲別的什麼都不染,正如當下這“忽隆”一聲燒陷的篝火一般,令他猝然心悸,明晃且張揚走進他的心坎兩次。
他不會知道,黎蓮機在信誓旦旦放出這一大話後,是如何在谷內膳房圍前圍後著苦惱,是如何追在廚娘身邊虛心討教。
黎蓮機沒有過問敖闡為何會被黎襄釋放。不提敖純是否知情,而是問多了也沒有什麼意義。
定非像鳳凰族的疑心猜忌,畢竟後來的勝利少不了蛟龍族的浴血奮戰。
只這一講,黎蓮機倒是漲了不少見識。特別是有關黎襄。如黎蓮機這年紀相仿的狐民,狐族受黎襄統領的風光時期,他們大部分還未出世,狐族身經梧桐嶺一役之際,他們尚不能通曉戰局,狐族與黎襄之間種種糾葛,他們並不瞭解。
而當年一役敗戰,狐族為洗脫追隨黎襄時所犯下的種種罪孽,像是真心脫身俗事一般,秉承‘舊事毋重提’的說辭,在族內下達禁令:族民勿私下談論‘梧桐嶺一戰’。
凡此時期的史冊卷軸,未能倖免,但凡相關,皆一帶而過。
因此,多數年少狐民只對黎襄留下個不明不白的印象,只模糊知曉,他於狐族有恩,狐族曾奉他為主。期間,他雖帶領狐族犯下種種惡行,但也屬狐族自願,尊稱他一聲“兵主”實不為過。
當下細作回想,黎蓮機忽而覺摸,狐族上一任族長有掩蓋過失之嫌。
若真有為當年事端生出贖罪之心,又何必在史冊載錄上大費周折地遮遮掩掩,如此不正是不敢承認?既不敢大方面對,又何來認罪一說?
大抵本就無心認罪……
不知不覺間,三罈美酒全由黎蓮機獨攬下肚。
敖純只顧講這來龍去脈,根本不曾得空動口,先前喝剩半壇,一併讓黎蓮機摸光。
黎蓮機見敖純不再說話,猜測他的心思尚留在他所言的‘會做雞蛋羹’上。
他笑著唬人不帶害臊:“蛋羹嘛,誰還不會做了。以後有機會,我便做給你嚐嚐。”
敖純信以為真點點頭。
黎蓮機一本滿足,懶著骨頭躺倒在披風上,僅歪頭間,便瞥見敖純放在身旁的酒葫蘆,他眼神一亮,伸手去撈。
敖純將他的手逮個正著,用不予商量的口氣說教:“你已喝下三壇,酒量再好也該就此打住。”
黎蓮機嫌歪著頭看人怪是難受,索性右側臥身舒舒服服面向敖純,他想他高抬貴手,卻又顧忌著先前答應下戒酒,不敢硬搶,一臉難為的輕扯兩下酒葫蘆上的繫帶,仗著酒勁,乾脆也不要什麼臉面,順勢又抓住敖純胳膊左晃右晃,並軟著語氣,佯裝委屈,“你不是說了今夜例外嗎?怎這就嫌多了……反正是最後一次嘍,好白龍,你對我最好,我知道,就這一次,你行行好唄!”
他這活像小孩捏著衣袖撒嬌討糖吃的模樣,敖純毫無招架之力,一下被哄得找不著北,便愣生生鬆開作著阻止的手。
待敖純再有反應,黎蓮機已仰著脖子喝得正爽,一手墊在腦後當枕頭,翹在一起的腿悠悠晃著,那叫一個快活。
“……”
敖純這才意料到自己疏忽大意,被黎蓮機故意裝扮的樣子騙了。
黎蓮機這一正面而躺,披垂肩頭的散絲滑開一襲,披風不在,原先可作遮掩的裘領沒了,他的脖頸無所庇護,便裸出一片在外。
火光烘打過來,那兩排齒痕落在敖純眸神中,深且扎眼,他因此停滯的目光猛然一凜。
黎蓮機喝得忘我,仍不能發覺經此暴露。
敖純忽而記起,他曾在夢裡急咬黎蓮機脖子,記憶與畫面逐漸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