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舒白不僅無事,還燒了霍家百年祠堂後,虞策之一直繃緊的神情才有了鬆緩的跡象。
虞策之高坐殿上,身體前傾,珠串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緩緩道:“起吧,霍尚書,可知朕急召你所為何事。”
儘管霍如山心中早有猜測,但他只能裝作不知,再次叩頭,“請陛下明示。”
虞策之早有預料地諷笑一聲,轉瞬冷臉,拂袖將紫檀桌上擺放著的數十奏摺盡數揮下。
奏摺在空中噼裡啪啦翻飛,有幾本精準地打在霍如山頭上。
“到了朕面前,霍尚書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虞策之冷笑一聲,“暗部已經查明,今年會試的題目正是從你霍家流傳出去,身為主考官,籠絡士子結黨營私不說,連春闈舞弊這樣的簍子你都敢捅,事後知情不報,還想著矇混過關?霍如山,虧你還是三朝老臣,朕看你不過是朝廷的蠹蟲。”
天子驟然發怒,霍如山自知禍事臨頭,沉重閉眼,嗓音有些顫,“臣有罪,請陛下容罪臣稟奏。”
他生怕虞策之不給機會,一股腦地說:“罪臣年邁,辦事不力,辜負陛下期望,臣罪該萬死,如若陛下今日不召臣,臣愧疚難安,亦是要上殿負荊請罪的。”
他忽然扭頭向後,重重扯一下跪在殿上不發一言的霍鐸。
霍如山嗓音淒厲,帶著濃重的懊悔和自責,“陛下!是臣教子無方,管教不嚴,也是臣沒能料到這不學無術的逆子鬼迷心竅,竟然潛入臣的書房,偷走了會試題目,又高價賣了出去,臣雖然昨日才知道逆子做出這樣的事情,但臣該死啊陛下,但請陛下饒臣這小兒子一條賤命。”
霍鐸背脊深深躬下去,從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唯有他面前漢白玉石磚染上了溼痕。
霍如山說得義正言辭,聽在霍鐸耳中卻聲聲刺耳,他接連幾日都懷揣僥倖心理,不敢相信嚴厲的父親會在關鍵時刻捨棄他,然而殘酷的事實擊碎了他所有的僥倖。
他信賴信服的父親在有難時丟棄了他,以孃親的命要挾他,用他的命去填平他自己犯下的錯誤。
說來可笑,霍如山身為老臣,又背靠世家,春闈舞弊便是天子有雷霆之怒,念在他多年鞠躬盡瘁,也不會要他性命,最多隻是罷官回鄉,而他身無功名,又無靠山,替霍如山頂罪,前途盡毀,性命難保。
但霍家家主不能是被皇帝厭棄的庶民,如若被皇帝問責罷官,霍如山會失去霍家的一切,享受權力的人怎麼可能放棄權力,所以霍如山毫不猶豫選擇放棄他,放棄一個身無功名的庶子。
他無從抵抗,他放棄後半生坦途和生機,只是想讓苦命的孃親活下去。
他的孃親只是浣紗女,因樣貌出眾留在霍如山身邊,但紅顏老去,恩寵斷絕,無權無勢的浣紗女留在霍府,羊入狼群,幾年時光就瞎了眼。
霍如山拿捏著他孃親的性命,他只有順從。
耳邊聽著霍如山聲聲狀告,聽見有官員竊竊私語,亦有朝臣贊霍如山大義滅親。
霍鐸失去往日鮮活的鬥志,扮演著合格的棄子,沉默不言,甚至在霍如山冷厲看來時,他還配合著趴伏在地,啞聲說:“草民罪該萬死。”
以頭搶地的某個瞬間,他忍不住想到舒白。
因為不公的對待,她用一個晚上毀掉霍家傳承百年的祠堂,傲骨錚錚,似乎沒有人能讓她折腰,更不會有人逼迫她做違背本心的事情。
他還想到舒白剛來霍家的時候,偶爾露出的真切笑容,如冰山消融,露出金光萬丈的一角。
但可惜,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霍鐸跪在地上,額頭觸地,平靜地等待帝王宣判。
霍如山將罪責一應推脫到霍鐸身上,儘管他仍舊有監管不力之罪,但大義滅親在先,朝中和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