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喊了幾聲,縣委大院一片安靜,只有一隻禿毛公雞不慌不忙的從車前邁著太空步走過去。大概覺得領地被侵犯,這隻傻雞回過頭又狠狠啄了幾下汽車輪胎。王路又按了幾聲車喇叭。過了一會,有個圍著圍裙的食堂大師傅模樣的中年人,他顛顛的跑過來,看看車子,接著一臉驚喜:
&ldo;是萬林來的客吧?是找俺們趙書記的吧?&rdo;
王路笑笑,拍拍車門:&ldo;哎!哎!都下來,活動下啊,到了啊!&rdo;
這群孩子,幾乎就是腳打著飄的下了車,這一路顛,骨頭沒散了。趙學軍扶著縣委大門乾嘔了幾聲,王希走過來,扶著他,從兜裡掏出一顆酸三色給他:&ldo;嗯,甜甜嘴就好了。&rdo;趙學軍笑笑,將糖塊放進嘴巴里。
大師傅自稱老段,他將這群人讓進食堂,挺利落的將早就做好的雜糧面下了鍋,沒一會兒,粗瓷大碗滿噹噹的六大碗麵條就上了桌。哨子是海帶土豆茄子塊加肉沫兒,聞上去就很香。
趙學文看著臉盆大的麵碗,幾乎要愁死,他扒拉了幾口,對著蹲在一邊吸著旱菸的大師傅老段問:&ldo;叔,我爸爸呢?&rdo;
老段磕磕菸袋鍋子,笑眯眯的解釋:&ldo;趙書記在小山頭打井類,吃罷飯俺帶你們去,先吃飽,吃飽了有力氣,要走好遠得嘞。吃吧!吃吧麼,俺和了好多面,趙書記給了半個月的細面飯票,一個月的肉票呢。吃吧!有肉,都是肥肉!&rdo;
趙學軍實在沒胃口,但是還是吃了半碗,喝了一大碗麵湯。吃罷飯,王路跟孩子們告別,說四天後來接他們,他部隊上也有事。與王路叔叔告別後,老段帶著他們一起順著縣城邊的小路向縣城外面走,他們走了一小段,天就黑了下來。
王瑞在哪裡都是活潑的,他看大家不說話,就沒話找話:&ldo;哥,你說,把我賣到這個山裡,我覺得吧,我就再也出不去了。&rdo;
要說麼,老段這人也有個意思,他嘿嘿笑著,扭頭對孩子們說:&ldo;可不是麼,日本鬼子來都不敢來了麼,進來就出不去了麼。&rdo;
&ldo;哎?日本鬼子來過?&rdo;趙學兵感興趣了。
老段顛顛的走在前面,背著手得意洋洋的:&ldo;來過麼!又走了麼!他們看著這地兒麼(沒)甚搶的,就吃了兩口咱江關的土走了麼……咱這地兒,美得勒,甚兵都留不住麼,日本鬼子,匪兵強盜……憲兵……就連知青也走了麼!&rdo;
又走了一個多小時,趙學軍再也走不動了,他蹲在地上氣喘吁吁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趙學文走過來,蹲下背起弟弟,又背了大約三十分鐘,遠遠的山坳坳那邊有人招呼:&ldo;那是老段麼……&rdo;這一聲後,孩子們又聽到了好多好多來自遠山的回聲。
老段大聲回答:&ldo;是的咧!&rdo;
那邊大笑著又喊:&ldo;麼讓狼叼去?!&rdo;
&ldo;叼我作甚,俺又麼有全國糧票!快些吧,娃們都累壞了麼……咋不早點來!&rdo;他說完,扭過頭,衝著孩子們嘿嘿笑:&ldo;娃,來接你們了麼。&rdo;
一位穿著記憶中姥爺那樣的黑襖,黑褂子的老鄉笑眯眯的走過來,伸手接過趙學文背上的趙學軍,語氣裡遮蓋不住的疼惜:&ldo;上車,上車,車上舒坦嘞……可憐的,累壞咧。老段就是個球東西,娃,咱家去!&rdo;
那之後,趙學軍的記憶便散亂了,一場車禍,毀了他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