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肉’的結局吧?”
“好吧,”大衛說,“我不跟你爭。給你講個小故事吧。戰後不久,1947年,我最終到了倫敦,和一個猶太裁縫在東區合住了一段時間。當時我也很鬱悶,滿腔怨憤。他一直把我晾著沒管。終於有一天他給我講了個寓言。他說怨憤也分兩種:一種能磨滅人對完美的渴求,另一種則相反。他還說辣椒就屬於第一種,讓人的舌頭火燒火燎,僅此而已。而辣根,雖然很刺激,卻能增加食慾,讓人渴望獲取食物裡面的營養成分。因此,他說,如果一個人只是一味地怨憤和消沉,他就僅此而已。但適度的不滿就像少量的辣根一樣,會給人一種對完美的渴求。”
“說得多麼雅緻呀,”奧格爾反唇相譏,“聽起來很樸實易懂嘛。”
大衛聳聳肩站了起來。
“你還沒告訴我,”奧格爾接著問,“你給我說了那麼大堆忠告,可你自己為什麼還呆在這裡?幹嘛不去以色列?醫生大人,治治自己吧。”
“為什麼?因為我愛上並且娶了一個異教徒。”大衛說道,笑了。“她不願離開,她是本地人。這裡是她的家鄉。估計你會說我這是沒辦法,隨遇而安罷了。說到追求完美,我別無選擇。再說了,以色列也沒舉辦世博會呀。”
輪到打掃奧格爾的病房時,他發現自己也坐著輪椅,和那些不能行走的病號一起被推到了走廊裡。那些可以走動的馬上就去了休息室看電視。
奧格爾呆在走廊裡。那天早晨他沒刮臉,於是用雙手搓了搓鬍子。他喜歡鬍子茬扎手掌心的那種麻刺的感覺。他感到自己的雙手一天比一天麻木,所以凡是什麼東西的表面可能會給他一點感覺的,他就不停地揉、不停地錘、不停地敲。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一點點地消失。前天,大衛幫他刮鬍子時,拿了塊小鏡子給他照臉。左臉已經萎縮、塌陷、起皺了,就像水果爛得陷下去一樣。
一個把長筒襪卷下、露出紅腫腳踝的女保潔工走過來,將他移了個位置。這下他的臉直接暴曬在陽光下,照得他眼睛難受直流淚。
“嗨!”奧格爾說,“太陽光刺到我臉上了。”
“別急,就一會兒。”她說道,蹣跚而去。他抬起稍有點力氣的右臂,遮住眼睛。可沒等兩分鐘,他的肩膀就疼了,他只好無力地垂下手,擱在大腿上。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整張臉都暴露在太陽下。我不行了。他第一次這樣對自己說。這念頭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把他嚇了一跳。他環顧四周,大腦猛地一個閃念:這病房的每個人都不行了,都是絕症晚期。莫里斯,那個唱《神佑女王》的中風患者,那個褻瀆上帝的牧師,還有那個吃紙巾、尿床、神經錯亂的老頭,這些人個個都要完蛋了。他們沒一個人是康復出院的。在他的記憶中,一個也沒有。正如莫里斯說過的,奧格爾的那張床上死過三個人,現在奧格爾發現自己就要成為第四個了。他曾一度以為自己與他們不同。但在這個病房,沒人能逃脫。一旦入住,哪怕是短暫停留,甚至是匆匆而過,都別想活著出去。
有生以來第一次,奧格爾為他的病友感到心痛。
“愛德華。”
他在輪椅裡轉過身,在陽光下眯起眼睛,看到了那個老婦人。
“愛德華,親愛的,親愛的丈夫,”她問,“孩子們去哪兒了?艾瑪和約翰在哪兒?”
奧格爾啜泣起來。每一聲抽噎都發自肺腑,肝腸欲斷。“我不知道,”他哽咽著說,“沒了。他們沒了。”他說這些,連自己都不清楚是出自什麼緣故。或許,他這麼做是因為渴望逃離現實,不顧一切,進入另一個世界。
“過來,親愛的,到這邊來。”她呼喚著,陽光融入她的眼睛,在她光滑釉質的眼珠裡瀰漫。
他勉強用手掌擦著輪椅的橡膠輪